第七章上 凡人的智慧（第三十节）

隔日，下城南二十四区，大勾栏场，菇茑厅。

淡绿色的罗纱轻幔间，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红灯笼。五个人靠在舒适的羽绒蒲团堆里席地而坐，大眼瞪着小眼。

按照与盖莎女士商议好的约定，他们身后各自只站着一人。

这五个站着的家伙放眼看去就知道没有一个好相与的。除了盖莎女士身后那位甄澄她们在木堡见过的女伎笑眯眯一脸笑里藏刀的模样，其余包括爱洛根丝在内的四人一个个无不散发着滔天的血气。

其实三位会长最终商定来南区赴会，都是带着足以开战的人数前来的。通常他们极少离开自己势力的核心区域，甚至极少离开自己的城堡。

每一个人的头上，都在黑暗世界挂着另几位发布的高昂悬赏。

这场会议之所以最终能成行且这么快便召集起来，唯一的原因便是发起人是从不主动参与争端的盖莎女士。

就这样，三个老家伙还是拒绝前往盖莎女士的木堡赴会，转而约定在她匠艺帮麾下最大的风月场所大勾栏场。

而定在这里之所以能被所有人一致认同，是因为大勾栏场整体上是一处没有阻碍，没有围墙，全开放的露场。

欢客们当街作乐，畅饮野合，唯有包括几人会谈的菇茑厅一样，少数收费极其夸张的屋舍可以提供给需要掩饰身份或者过于害羞的客人一点**。

这样的地方，想要彻底包围起来所需的人手是一个不可能不被察觉的，令人头疼的庞大数字。

而一旦发现问题，无论制造混乱混在人群里四散而逃还是集中人手朝防御薄弱的方向突围，勾栏场里的一方都有着充分的主动。

现在那些手下喽啰们全都留在大勾栏场的露台广场，直勾勾盯着穿行往来的艺伎美人，却为了戒备可能的阴谋只能看不能动，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

面对这些择人而噬的青壮虎狼，勾栏场的姑娘们一个个如受惊的小鹿，局促得不得了。平日里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丝竹鸣响也悄然收敛了不少。

相比之下，密闭的厅堂内却是完全相反的模样。

甄澄端坐主位神色淡然，捧起盖莎女士珍藏法器冲泡的仙茶优雅地抿着。

左手边侧位的盖莎女士则是乖巧地端坐，笑眯眯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你，直把这些称霸一方的豪强看到骨头发毛。

中年绅士，糙汉子，以及干瘦老头三个怎么看怎么像是风月场所常客的老家伙，反倒是怎么看怎么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个挠挠头发，那个轻声咳嗽两声，也不知是在焦虑还是想要掩饰什么。

“诸位都是正常男人，谁家的女人都不是一双手能数过来的。嗯，虽然加起来都没有妾身的女人多，但犯得着在这儿装青涩么？”盖莎女士率先开口调笑道：

“劳吉斯特大人，你不是一直想见妾身么？怎么难得见一面，反倒局促起来了？嘻~真可爱呢。”

糙汉子劳吉斯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用与他外貌完全不合的谨慎斟酌着用词问道：“我们为什么局促，你这把我们坑过来的娼人心理没数的？

这位小姐是什么人？她又为什么坐在主位上让你这勾栏主人甘愿随侍一旁，难道不该先说清楚？”

依照他的性子，是很想站起来拍桌破口大骂的。但是一来他是真的完全不清楚甄澄的底细，二来这里又是召集人盖莎女士的地盘，他不得不收敛起脾气。

说实话，在场的所有人里，劳吉斯特大人是最忐忑的一个。

谋划这场聚会的甄澄与盖莎女士自不必多说，老沃克那是老当益壮血气方刚不服就干的直性子，压根就没想这么多。

至于法尔梅先生，其实他对甄澄姐妹的出现已经有了准备。昨晚收到聚会邀请，不出五分钟后就得到了手下征粮人惨死的讯息。

虽然自始至终没有任何线索把两位少女的出现和自己手下的死亡联系到一起，但社稷帮的底层帮众又不是瞎子。

两处异常出现的时间位置全都那么近，傻子都能把他们想到一起。

只是法尔梅先生并不认为米尼恩的死是甄澄姐妹亲手所为。

留在尸体上的马帮徽记，让他更倾向于认为是劳吉斯特大人得了新主子的应允，派人对自己进行敲打。

原因有二，一是能让盖莎女士服服帖帖的上成老爷，断没有亲手处理米尼恩那种小人物的道理。

再这，便是米尼恩这征粮人的特殊身份。当年自己指使手下米尼恩误杀老沃克独子的事情，就只有他和劳吉斯特知道。

顺着这条思路一想，他便想到了这是劳吉斯特为了在新主子面前争取利益，用自己曾经的把柄进行敲打，希望在接下来关于利益分配的讨论中，自己能够有所收敛甚至站在他的一边。

所以比起更加异常的甄澄两人， 这位山羊胡子的中年绅士目光更多地瞟向糙汉子劳吉斯特大人。

这一看，就感觉越看越有问题。因为那家伙不断瞥向甄澄两人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育成法中有一条技巧，人们总会更倾向于相信自己想到而非别人告知的东西。

当一复杂的件事被人自己“想通”，并接近完美地解决所有疑点时，成就感会让人倾向于接受自己的推测，而拒绝探究其他的可能。

仅仅利用了劳吉斯特大人见到自己时最正常最自然的“异常表现”，甄澄便让法尔梅先生的主观意识自愿入局。

三人中唯有劳吉斯特大人，别的情报他不敢说，但所有进出下城区的人口流动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下城区看似一个包含有大量工厂农田的庞大开放山地城市，但其实无论往上城区通行还是想要离开梵拜厄王都，都需要经过阵法结界。

上下城区间的隔离正是康斯赖缪伯爵他们祖先搞出来的玩意，不过【点光】无法逾越，管理甚严。

而下城区边界山脚向外的那层结界，更是当年神主大人建立都城时亲手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