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两地牵挂（四十一）

四十一

唐英俊的家里是在出事的第二天接到通知的，他不好意思让通知他爸爸，就让通知他的妈妈。他爸爸唐汉生是一座监狱的管理科长，他妈应春花是灯泡厂工会的干部，派出所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打电话到灯泡厂工会，说找应春花同志，应春花就接了电话，电话那头说，“你是应春花同志吗？我们是人民西路派出所的，你儿子唐英俊因涉嫌强奸未遂被依法拘留，现在正在走法律程序，我们依法告知你。”应春花大吃一惊，她和丈夫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唐英莉已经出嫁，小儿子就是这唐英俊。唐英俊出生在蜜糖罐里，爷爷和姥爷都是国家干部，父母也是干部，家庭条件优越，从小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宠爱有加，他的姐姐唐英莉虽然很喜欢这个弟弟，但是对父母的偏心很不以为然，对家庭溺爱弟弟更看不惯，经常说父母会把唐英俊给害了。所以她远嫁北京，跟家里联系较少。

应春花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一样，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要给丈夫打电话时话筒都拿不稳了，她拨通电话后结结巴巴给唐汉生通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唐汉生一听，也吓得六神无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定了定神，慢吞吞地说：“你等着，我去找你，咱俩去派出所看英俊。”

唐汉生虽然也是警察，但是他是管理监狱的司法警察，与派出所的警察不一样，派出所是隶属于公安局的警察，而管理监狱的是隶属于司法局的司法警察。不过公安局这边他还是能找到人的，他打了几个电话，找到市公安局的一个熟人，支支吾吾说明情况，要求帮忙，对方一听，说人民西路派出所由于地理位置特殊，是由地区公安处直属的，不属于市公安局管，让他找地区公安处的人，他说他不直接认识公安处的人，希望朋友帮他介绍一下公安处的朋友，这位朋友就给他介绍了公安处的一位于科长。于是唐汉生向监狱车队借了一辆车，去接了应春花，又回家一趟，拿了几条烟和几瓶酒，就去了公安处，找到于科长。于科长从公安处出来，唐汉生请求他帮着打听唐英俊的案情，顺手就递上了一条烟，于科长摇摇头，拒绝了递过来的烟，只接了唐汉生递过来的一根烟，唐汉生给他点着烟，于科长认真地说：“唐老哥，这烟千万不敢要，这非出问题不可，老哥有什么事说吧，我会尽力帮忙的，就看能不能帮上。”唐汉生就说儿子唐英俊因为强奸未遂目前被人民西路派出所拘留。于科长一听大吃一惊，他说：“老哥，不瞒你说，强奸未遂是重罪，这个一般人插不进去手；而且这人民西路派出所去年出了事，以前的所长被异地关押，问题相当严重；新上任的高所长倒是个公认的好人，但是原则性非常强，这样的事就不要找他，找他也没用，其实找别人也没用，这关口，谁也不敢拿原则做交易，这是弄不好就会进去的事，前有车，后有辙，我可以给你找人打听一下，估计帮忙不会有啥效果，也许一点帮不上。”唐汉生叹口气说：“麻烦老弟，死马当活马医吧，能做多少是多少吧。不会让老弟白帮忙，让老弟费心了。”于科长摇摇头说：“什么都不用，我会尽力的，只是这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这样吧，我先去打听一下情况，过一会儿给你消息。”唐汉生千恩万谢地暂时告别于科长，在公安处旁边等着。

于科长回到自己办公室，悄悄给人民西路派出所的雷副所长打了个电话，小心打听关于唐英俊的事。雷副所长说了一句：“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话。”就把电话挂了。于科长明白，雷副所长显然是不方便说这事，只能等着。过了一会儿，雷副所长电话打过来了，说：“这是昨天晚上九点来钟发生在华北冶金公司二公司宿舍楼的案件，唐英俊在外面喝醉了，敲门然后闯进一个叫韩文秀的女同志的房间，没说几句话，就扑上去，把女孩摁在床边，女孩大声呼救，外面听到了，好几个人用螺丝刀把门打开，把唐英俊扭送到了保卫科，派出所过去把他提了过来。案件经过就是这样，这是典型的强奸未遂，属于严重犯罪。”于科长客气地说：“谢谢雷所长！这个案件是谁负责呢？”雷副所长直率地说：“昨天晚上是高所长值班，自然是他亲自负责的。不管是谁负责，恐怕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敢插手，何况现在是非常敏感的时期。高所长更是铁板一块，找人说不说都一样。”于科长把雷副所长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唐汉生，唐汉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英俊这孩子犯的事大了，这可怎么办呢？告别了于科长，唐汉生带着老婆去派出所想看看唐英俊。

唐汉生是国家公职人员，知道利害轻重。他感觉到，这事处理不好，英俊这孩子一辈子就完了，背上刑事犯罪的罪名，单位必须开除，而且以后再当不成公职人员，等于把工作丢了，英俊那个样子，即使以后允许做生意，他也不是那块料。如果丢了工作，恐怕连个农村的媳妇也娶不上。这样一联想，心凉了半截。他看到他老婆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由得愤怒起来：“儿子变成这样，都是你这娘们给惯出来的！现在可好了吧？我看你怎么收拾这个局面！”应春花不满地说：“你不也一样吗？你没惯孩子？你唐家一家人都惯着他，他还不是跟你学的？爷俩都是好色之徒！有啥爹，就有啥儿，没一个好东西！”这话一出，气得唐汉生暴跳如雷，他停下车，对着应春花吼道：“你个臭娘们！你给我滚下去！小心我一巴掌搧死你！”应春花大哭道：“你朝我发什么脾气？有本事把孩子保出来！你除了会发脾气，还会干啥？”唐汉生怒气冲冲地说：“你个臭娘们！孩子出事了你不是齐心协力想办法，你还要揭我的老底！你是不是欠捶？！”应春花哭着说着：“孩子出事了你还不是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你没惯孩子吗？你惯的也不比我差。”唐汉生想想自己也是很溺爱唐英俊的，因此还遭到了女儿的抵制。女儿从小懂事，很看不惯爸妈溺爱弟弟，女儿英莉趁爸妈不在家的时候训斥弟弟，让他养成好习惯。可是爸妈回来以后英俊就告状，爸妈反过来又训斥英莉，结果英莉想让弟弟养成好习惯的努力总是打水漂。英莉大了以后，经常告诫父母，不要把英俊惯坏，可是父母还是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结果这唐英俊就成了永远长不大的样子。现在看来，还是女儿英莉有眼光、有见识。可是现在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都来不及了，悔不当初啊。

唐汉生本来在一个监狱里当副监狱长，因为值夜班时跟一个女犯人发生了关系，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他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为他消了灾，但是也免不了处分，撸掉了他的副监狱长，调到另一个监狱降级为副科长。刚才他老婆应春花说的他是好色之徒就是指的这回事。

唐汉生两口在车上吵了一会儿架，气消了点，又继续去派出所。到了派出所，先找雷副所长，自我介绍说是唐英俊的父母，雷副所长趁身边没人，说于科长说过了，探视没问题，不过必须有两个警察陪同，时间嘛多几分钟也没事，只是不要冲动，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因为探视期间的话都是要录音的，也要记录的。唐汉生要雷副所长出去一下，意思是要小意思一下，雷副所长摇摇头说：“老兄的心意领了，可不敢那样，我们所里现在抽根烟都很敏感，弄不好这身制服都给扒掉了，吓死人了，老兄比我明白。”话说到这个份上，唐汉生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依规行事了。

唐英俊一见到爸妈就哭了，应春花也哭了，母子两人哭得稀里哗啦的，唐英俊喊道：“爸爸妈妈快让我出去！”而应春花哭着说：’儿子你受苦了！”唐汉生想说点啥也没法说，好在时间上没有那么严格限制，可以见面时间稍长一些，过了一会儿，两人在陪同警察的劝说下止住了哭泣，唐汉生问唐英俊事情发生的经过，唐英俊只是说他昨天晚上几个同学聚会，他喝多了，同学把他送回来，其他的事一概不记得。应春花问儿子说：“你以前跟这个女孩什么关系？”唐英俊不假思索地说：“我跟她是同事，她是个合同工。” 应春花骂道：“英俊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居然对一个合同工动手动脚，她就是送上门也不要！”陪同的警察警告她：“请你自重！再说这样的话将取消探视！”唐汉生多了一个心眼，问道：“英俊，你追她了还是她追你了？”唐英俊直率地说：“她没追我，我......我......”他结结巴巴说不出来，因为刚才他妈骂他没出息，显然对合同工看不起，他也不敢说自己追韩文秀了。而唐汉生接着问：“英俊，你对这个女孩有意思吗？说实话，不用怕。”唐英俊扭扭捏捏地说：“她，她很漂亮，也很聪明，比......我聪明。”旁边应春花又训斥道：“漂亮的，聪明的女孩多了，你就不看看她是个合同工？”唐汉生一转脸，对着应春花吼道：“你给我滚！”伸手就要打她。陪同的警察厉声说：“不许吵闹！再吵闹取消探视！”唐汉生只得住手，应春花也不敢再插嘴。唐汉生接着问：“英俊，你说实话，爸爸不怪你，你追过她没有？”唐英俊不好意思地说：“追过，我跟她说，让她做我的女朋友，她没答应。”唐汉生启发他说：“你说说，前前后后怎么回事。”唐英俊说：“以前她刚来工作的时候，我看她像个村姑，就没啥想法。去年公司挂牌以前，我看她越来越漂亮，接触多了，感觉她也很聪明，很温柔，就对她有意了。好几次跟她说，希望她做我的女朋友，但是她都拒绝了。前几天我还跟她说过，她也拒绝了。就这些。”会见时间已经不短了，陪同警察说：“可以了吧？再说几句就结束吧。”唐汉生夫妇想安慰儿子，但是也不能明说他们在努力，只能让他在这里老老实实，不便说什么。准备结束的时候，应春花突然说：“英俊，家里的那块女表你弄哪儿了？是不是也给了这个女孩了？”唐英俊不好意思地说：“我丢到她房间里了。”唐汉生急忙问道：“什么时间？”唐英俊直率地说：“前几天。”唐汉生不动声色地说：“英俊，爸爸妈妈回去了，你在这里要听警察叔叔的话，不要着急，好吧。”应春花也说：“英俊，你在这里别伤心，好好听话。”就这样结束了探视。

唐汉生夫妇看了唐英俊以后，知道他没有像一般罪犯那样挨打受苦，这里管吃管住，只是不自由，眼下也只能这样。他们又去找了雷副所长表示感谢，雷副所长客气地说帮不上什么忙。其实唐汉生、雷副所长都明白，这次探视他们收获已经很大了。唐汉生要请雷副所长吃饭，雷副所长很干脆地拒绝来了。他们两口告别了雷副所长，回到车上，唐汉生骂道：“你个臭娘们！差点坏了我的事！以后我说什么你不要插嘴！再插嘴我用卫生带封住你的x嘴！”应春花隐隐约约感到自己差点耽误了丈夫的提问，而丈夫的提问是有深意的，虽然她不知道这深意是什么，但是她感到他是在想办法、找路子。所以尽管丈夫骂她死难听，她也不敢回嘴。

这时候已经中午了，唐汉生夫妇开车回家，一边吃饭，一边核计下一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