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两地牵挂（三十五）

三十五

招工考试定在四月十九日，这天是星期天，文秀和唐英俊是占地工考场的监考。文秀本不想让唐英俊当占地工考场的监考，因为他曾经差点与王二军他们发生冲突，她担心唐英俊与他们过不去。唐英俊表态说她完全服从文秀的安排和领导，加上人手比较缺，文秀才不得不同意，不过她同时告诫唐英俊，要他一定要照规矩来，不要闹出什么事来，否则，她会立即去向秦处长汇报，给予他处分。唐英俊这才收敛了想借机报复的想法。

这天，文秀穿了一件男军装上衣，显得端庄大方，她把披肩发盘了起来，显得成熟干练。这天与文秀相熟的两个小伙子王二军和李春全也一改往日流里流气的打扮，剪掉了长头发，穿戴干净整齐，早早来到了考场。文秀一一核对考生的身份，那时没有身份证，只是看准考证上的相片与考生本人是不是相符。文秀走到王二军跟前的时候，王二军悄悄对文秀说：“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文秀笑笑，郑重地对王二军说：“好好考试，不许乱说。”

考试开始了，上午考的是数理化，考题并不难，大多数是初中的知识，高中知识只占四分之一的左右。公司早有规定，严禁作弊，所以监考很严格。文秀在考场里走来走去，而唐英俊一会儿坐，一会儿出去，心神不定的样子。他本来没认出来王二军和李春全，因为他俩不再是流里流气的打扮。等到考试时间过了一大半的时候，唐英俊突然发现了他俩，就走到他俩跟前去，看他们的卷子，检查他们的准考证，还动不动训斥他们，目的是要干扰他们考试。文秀一看就有点恼火，你唐英俊这不是公报私仇吗？于是她过去轻轻告诫唐英俊，让他不要干扰考生考试，唐英俊忿忿地说：“小韩，我在执行我的职责，你这样护着他们，你跟他们是亲戚吗？”文秀把他拉到门外，理直气壮地对他说：“我希望考生都考出好成绩，你如果说他们是我的亲戚，那么这些考生都是我的亲戚。”唐英俊不满地说：“我在严格监督，你怎么能袒护他们呢？”文秀质问道：“他们作弊了吗？他们有作弊的嫌疑吗？如果没有，你那样是干扰他们考试！这样的招工考试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关系到一辈子命运的大事，我们不能在他们人生的关键关口给他们人为设置障碍，这么做我们良心上是过不去的。我提议你不要再这么做，否则我只能向秦处长汇报，要求换一个人来监考。”唐英俊不得不说：“好吧，我不管了。”文秀马上回到考场，唐英俊则有点闹情绪，表现出不满意的样子，慢慢腾腾回到考场。考试进行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有人交卷，文秀把交的卷子整理整齐，又在考场里轻轻来回走动。她走到李春全和王二军面前，拿起他们的卷子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她又看了交的卷子，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答的很好的，一种是答的很差的。她提醒考生说：“大家答完卷子，一定要好好检查，本来会做的不要做错，如果因此丢分就太亏了。”王二军和李春全认为文秀是在说他们俩，他俩就认真检查卷子，不会做的当然不用管，会做的就一道道重新做一遍，果然发现了做错的地方，他俩都吓出了一头汗，再不敢动提前交卷的念头了，认真检查，又把不会做的题重新看看，想了想，感觉第一步是可以做的，就试着做了一步，第二步和第三步确实没学过，就只好放弃了。等到铃声响了，他俩才交卷。文秀收齐了卷子，按照顺序整理好，又用针穿着线绳把卷子密封好，贴上封条，然后去交到人事处。

下午考语文和政治，文秀仍然和唐英俊共同监考占地工的考场，考题虽然不难，但是内容比较多，到一个小时的时候，考生们都还在齐刷刷答题写字，头也不抬。接近交卷时间了，才有人交卷，文秀一边整理收到的考卷，一边看着考场，收齐了卷子，就准备用针线密封卷子，这时小赵来找她说点事，她就把考卷交给唐英俊去密封，等到她和小赵说完了，到人事处去，唐英俊还没回来，她就去了考场，看见唐英俊还在缝考卷，他缝的乱七八糟，惨不忍睹，而唐英俊还忙得满头大汗，文秀本来想说他几句，一看他的样子，觉得精神可嘉，再也不忍心说他。她心想，他的手简直连我的脚都不如，呵呵，居然有这么笨的人！她直率地说：“唐科长辛苦了，你回去吧，我来缝。”唐英俊随意说：“一块去交卷吧。”文秀用剪刀把唐英俊缝的都剪掉，然后自己重新缝，很快她就缝好了，用胶水贴上密封条，拿着就去了人事处。路上，唐英俊以赞赏的口气说：“小韩，你好能干啊，谁娶了你太有福气了。”文秀谦虚地说：“这点事不算啥。”文秀心想，唐英俊干活的样子像个十来岁的孩子，在家里肯定什么也不会干，这都是家里给惯出来的。太惯孩子，就会把孩子养废呀。谁要嫁了唐英俊，够倒霉的，跟他过，就跟哄孩子一样，有啥意思？

到了人事处交了卷子，文秀和小赵把所有的卷子装到一个大旅行袋里，文秀把装着卷子的旅行袋放到打字室的文件柜里锁起来，又把打字室锁好，预备明天一早就送出去改卷。

下午下班的时候，她从办公楼出来，准备往食堂去吃饭，王二军和李春全叫住了她：“姐姐，你下班了？”她一看是他俩，就说：“你们俩觉得自己考的怎么样？”王二军高兴地说：“姐姐，我们觉得考的比原来想的好，原来我们俩啥也不会，我们听了姐姐的话，想着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千万不能不在乎，家里也给我们找了老师复习了，原来学不会的现在一学就明白了，所以我们感觉这次考试还是很满意的。谢谢姐姐！”文秀看着这两个原来流里流气的小伙子现在像换了个人一样，而且马上就会成为公司的工人，为他们感到高兴。她笑着说：“你们俩知道努力了，太好了！我为你们俩感到高兴。我看了你们俩的卷子，感觉还可以，不过呢，这事我说了不算，成绩怎么样要看老师给打分的情况，我看你们俩该做的题都做了，还是不错的。”王二军把文秀拉到一边说：“姐姐，我俩回家说了考试的情况，还说了姐姐挡住那个唐科长不让他干扰我俩答题的情况，俺俩家里的大人非要俺俩来把姐姐叫出来去一块吃点饭不可，姐姐你要不去，俺俩回去非挨打不可，姐姐你一定要去，俺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姐姐说说话，感谢姐姐照顾我们。”文秀摇摇头说：“我没有专门照顾过你们，只是尽职尽责而已，这是我该做的工作，不需要感谢。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吃饭就不用了，你们回去吧。”李春全委屈地说：“姐姐，俺俩家里大人都已经定好了，他们都在等着姐姐呢，你要不去，我爸非打我不可。”王二军也说：“真的，姐姐，我爸也是给俺俩下了死命令，叫不来姐姐，肯定挨打，我爸从来没有这么严厉过。姐姐，求求你，你一定要去，不然俺俩根本没法交待。”话说到这个份上，文秀实在不想去，但是也实在不好再推脱。李春全看文秀似乎下了决心，马上说：“姐姐，我骑车带你去，吃完饭俺俩送你回来，姐姐，走吧。”说着，李春全、王二军就骑上自行车，李春全说：“姐姐，上来吧!”文秀就坐上李春全的自行车后座，他们骑了十多分钟，就到了一家国营食堂，他俩锁好自行车，就带着文秀进了里面的一个房间。房间里已经有三男两女坐着，见文秀来了，都马上站起来。他们都伸出手来，跟文秀握手，都客气地点头说：“韩老师好，谢谢！”文秀看到他们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称呼他们叔叔阿姨，他们要把文秀让到主位上去，文秀死活不肯，说：“我是小辈，哪能坐主位呢？德不配位，绝对不敢。”最后还是任由文秀随便坐下。

原来王二军、李春全他们是在安阳市的郊区，离市里很近，他们村里有一些与市里的大厂配套的产业，所以他们相对于一般农村来说都比较富。但是孩子们因为条件好一些，都觉得上学不上学不重要，不好好读书也能过不错的日子，所以喜欢读书的反而不多，王二军和李春全就是这样。他俩初中就掉队了，学习成绩下滑，自然高中也没考上，就在社会上混，父母也不太管得了。家里正在为他们的工作发愁的时候，华北冶金公司扩大生产，要征用他们的土地，这样机会来了，他们喜出望外，但是他们也担心孩子没有好好读书，怕考不上招工名额。文秀在接待这些因为占地而来应招的青年的时候，非常耐心地解释了地区和公司的有关政策，鼓励他们抓紧复习，争取考上个好的工种。二军和春全这两个小伙子也受到了文秀的鼓励，他们对文秀很感激，加上家里也为他们着急，于是他们就认真复习功课，家里悄悄给他俩请了老师辅导，他俩越学越愿意学，结果考试的时候感觉超出意料之外。这次考试，文秀及时阻止了唐英俊干扰他俩答题的行为，他俩回家一说，家里更加感激文秀，于是他们就赶快商量请他们村的王支书出面，请文秀出来吃饭。

二军的爸爸和春全的爸爸都向文秀作揖，说：“在孩子工作的特别重要的关口，遇到韩老师这么好的人帮忙，让我们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两个孩子本来也不正干，可是遇到韩老师以后，两个孩子像换了个人一样，突然变得懂事了，也喜欢学习了，见人也有礼貌了，在家里也听话了，所以，我们觉得韩老师对他俩太重要了，这是影响他们一辈子的事。我们对韩老师真是感激不尽！”文秀也站起来作揖还礼，说：“我没有做什么，只是尽职尽责而已。我看到他们俩虽然像是调皮的样子，但是他们本质是好的，只要好好引导，会成为对家里、对社会都很有用的人的。所以我就给他们讲道理，他们也听了进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是我的责任，是我的工作，没什么，叔叔阿姨们不应该客气。”二军诚恳地说：“韩姐姐那么漂亮，可是对我们说话特别和气，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们，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让我们很受感动。我们到哪人家都不够善待我们，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是要发泄不满，故意打扮得流里流气，故意招人烦。可是韩姐姐却没有烦我们，我们觉得我们受到了尊重，我们觉得，韩姐姐对我们好，我们就要对韩姐姐更好，我们就要听她的话，而我们听了她的话，就受到了更多人的尊重，我们觉得听她的话太值得了！所以我们就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好工种，当个好工人，那可是比当个小混混神气多了。”他的话让大家都笑了，但是内心都不能平静，他们对文秀的感激溢于言表。王支书站起来，恳切地说：“韩老师你自己不觉得，你这样待人，其实已经影响了这两个孩子一辈子！父母的话他俩未必都能听进去，可是你对他俩的态度让他俩彻底改变了。来，我们大家敬你一杯！”大家都站起来，一起跟文秀碰杯，然后几个男人都一饮而尽。文秀喝了半杯，说：“我不会喝酒，就随意喝了。”接着，二军和春全的爸爸、妈妈分别给文秀敬酒表示感谢，文秀不知不觉也喝了好几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