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力回天

第二天天一亮，王显亲去隔壁老李家借了一辆三轮车，要去带王光宗去县里看医生，把王多子留在家里看家。

“记住，我回来一定要吃上热乎的饭！”王显亲用手一下一下戳着王多子的肩膀，像要求王胡氏一样命令她。

王显亲把王光宗放在上三轮车上，自己吃力地蹬着，一路颠簸，王显亲的下半身在车上磕磕碰碰。

到了西山脚下，三轮车没办法翻山越岭，王显亲便停了下来，背起王光宗，一步一步地登山。

经历了王胡氏事件，二人路过弃婴岗时，心理已变得麻木，只是微微感到不适。

“爸，好臭。”王光宗说着，用手捏起了鼻子。

“臭就忍忍，走过这段路就好了。”王显亲眉头紧皱地说道。

临近中午，二人终于到了县医院，王显亲随便拦住一个医生，问道：“你知道我孩子怎么治吗？”

显然，王显亲并没有来过这种大医院看病，他自己生病时最多也就是去村里赤脚大夫那随便看看就好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在这样正规医院看病是什么流程。

“先去挂号吧，你们跟我来。”这个大夫看出了他们的困境，丝毫不在乎王显亲的无礼，带领他们一步一步走完了就医流程。

最后，他们来到了儿科科室，开始正式诊疗。

接待他们的医生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眼角下有颗痣，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你好，小朋友，我是田大夫。”他先是朝王光宗自我介绍道。

原来，他就是几年前被王胡氏“碰瓷”的田大夫，也是前几天帮助王多子的那个田大夫！

王光宗并没有理他。

“田大夫，我儿子先是不能走路，现在连坐都坐不起来了，你看看...”王显亲说道。

田大夫撸起了王光宗的裤腿，小腿已经肿大得十分离谱了。

看到这样的病情，田大夫的记忆和六年前接待的那位患者渐渐重合——也就是王胡氏第一次带王光宗来看病的那次。

凭借着良好的记忆力和超强的专业素养，田大夫一眼就认了出来。但他看王胡氏没有跟着，虽然自己心里有了答案，却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而为了给王显亲省下一笔检查费，田大夫没有让他们去做复杂的拍片、化验等，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光宗得的是肌营养不良症，属于先天性遗传疾病。”

“那该怎么治才好？”王显亲一脸焦急地说道。

“你出来，我和你单独说。”为了避开尚年幼的王光宗，田大夫和王显亲出了诊室。

“这样的疾病，几乎不可能治愈，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田大夫轻轻和王显亲说道。

“三十岁……”王显亲在嘴里默念。

当初，王胡氏带王光宗看完大夫回来，也说的是三十岁，只不过，当时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相信。

如今，科学的医疗手段又给出了同样的答案，让王显亲不得不相信这一事实。

“况且，孩子已经耽误了很多治疗时机，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治疗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田大夫把王光宗的真实情况如数告诉了王显亲。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花钱治了，我儿子也只能活三十岁？！”王显亲一激动，揪住了田大夫的衣领低吼道。

“看光宗目前的情况，三十岁也只能是乐观状况了。”田大夫淡定地说道，他早就对这样无礼的病人家属见怪不怪了。

听到后，王显亲只感觉到了耳鸣，抓住田大夫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王显亲想到，他当初和王胡氏的第一胎就生出了个男孩，在艾南村可谓远近闻名，都觉得王光宗是上天的眷顾，将来一定有出息，给王显亲脸上添了不少面子。

王显亲也把王光宗视作骄傲，更把他当作王家列祖列宗的荣耀，故取名“光宗”。

承载着如此多羡慕、嫉妒、期望出生的王光宗，现在已经瘫痪了，并且被告知，不能活过三十岁。

理想与现实，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王显亲眼神直直发愣，还是不想相信这一不得不被接受的事实。

而田大夫，没有去参加每周的例会，而是坐在王显亲的身边，静静地陪着他。

从医多年，这样的家属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而再华丽的安慰也终究是苍白和无力的，作为医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陪伴。

“爸！爸！”他混乱的思绪被王光宗的两声叫喊打破，回过神来，才发现现在距离田大夫把他叫出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哎！来了。”他擦了擦红红的眼眶，走进了诊室。

“爸，我是什么病？”王光宗急切地问道。

“你没病，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走，我们回家！”王显亲不想告诉王光宗这一残酷的事实。

在王光宗剩下的不到二十年的寿命里，只有王显亲知道这一情况就够了，就不要再给王光宗心理上的伤害了。

“真的吗？我真的没事吗？”王光宗相信了王显亲的话，兴奋地问道。

“真的，走吧，回家。”王显亲说着，就把王光宗背到了身上。

田大夫见王显亲不再继续治疗，也没有拦着他。毕竟，田大夫只是一个外人，他再怎么劝说，也不能改变王家贫寒的家庭条件，更不能改变王光宗已经十分糟糕的病情。

王显亲背着王光宗，一路上一言不发。

自己和王胡氏只有王光宗这一个孩子，没有再留下第二个儿子，如今王胡氏又去世了，家里传宗接代的希望都在王光宗自己身上。

可是，王光宗的病情却在不断恶化，就算拿钱治疗，效果也微乎其微，更何况自己根本拿不出什么钱来。

所以，如今当务之急的，就是把王多子利用起来，若干年后，在王光宗彻底失去生育能力，甚至是失去性命之前，和他完成王家香火的延续。

王显亲心里精细地盘算着，不知不觉已经翻过了西山，走到了山脚下。

和去时一样，王显亲把王光宗放在三轮车上，自己一下一下用力地蹬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