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流浪

王多子立马拿着药沿原路返回。

即使她很饿，已经快用尽了力气，但依然没舍得吃掉田大夫给的白面馒头。

因为，王家只吃得起“窝窝头”之类的粗面，不知道这样精细的白面，会不会让王胡氏稍微心软，把她放进家门呢？

王多子虽然年纪不大，可她出生以来所遭受的磨难，让她想的比同龄人更为周全。

然而，因为体力不支，她走得一步比一步艰难，走到西山脚下时，没撑住瘫坐在了地上。

她只觉得心跳加速，四肢无力，视线越来越模糊。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是撑不到回家了。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掰下了一块白面馒头，一点一点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甜味在舌尖绽放，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多么想一口气把一整个馒头都吃掉。

但她忍住了，捧起了些溪水，慢慢喝了起来。

摄入了能量和水分，王多子恢复了些体力，也不敢耽误太多时间，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继续赶路。

当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王家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心里有些紧张，深呼吸了三下，抱着大半块白面馒头和几盒药，叩响了王家院子的大门。

“谁啊？”王胡氏因为昨晚刚被打出了伤，今天没办法去干活，便在家里休息。

“妈，是我。”王多子怯怯地说道。

“你怎么又来了？给我滚！”王胡氏没有开门，隔着门朝王多子喊道。

“妈，我去县医院给你拿药来了，你开下门吧，求求你了…”王多子乞求道。

在门后，王胡氏有些诧异，随后心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暖意。

从王家到县医院，不仅要翻过西山，更是要徒步行走二十里地。王多子竟然独自一人去了，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中间经历的疲惫、恐惧、苦难，都需要王多子独自面对，而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王胡氏过往的三十年，还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然而，刘二妞的鄙夷、王显亲的棍棒、王光宗的咒骂，又在王胡氏的眼前浮现了出来，让她仅有的一点感动都荡然无存。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王胡氏朝门外喊道，转身进了屋。

站在门外的王多子，彻底绝望了。

她本以为自己付出的努力能有所回报，可现实却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她黯然神伤，把馒头和药放在王家门口，失落地走开了，却漫无目的。

她从哪来？她该去哪？她该怎么继续生存？

既然这个世界不欢迎她，为什么又要她降临？

王多子心里没有答案。

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她低着头一直走、一直走，肚子饿得咕咕叫。

傍晚，在昏暗的夜色下，她看到一个女人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了垃圾的大桶，从一户人家里出来，把垃圾都倒在了不远处，然后转身回了家。

这个人正是间接把她害成这样的刘二妞，晚饭时间刚过去，她也刚收拾完厨余垃圾。

极度的饥饿，让王多子顾及不了那么多。

等刘二妞没了动静，她连滚带爬地跑到垃圾堆跟前，像疯了一般用手翻着垃圾。

没被喝干净的白粥大米粒、不知放了多久的烂菜叶子、没啃干净的苹果核，甚至连鸡蛋壳，她都塞进了嘴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她像只流浪的小狗，狼狈又不堪，柔弱却坚强。

“多子妹妹？”她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刘耀祖。

时间静止了，王多子定住了。

此刻，她羞愧难当，恨不得立马找个洞钻进去。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头，嘴角还沾着几滴不明的褐色液体。

“耀祖哥哥…”王多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因为，如果不是刘耀祖非要塞给她两个鸡蛋，她又怎么会被诬陷成小偷，王胡氏又怎么会被打伤，她又怎么会被赶出来变得无家可归？

王多子冷冷地看着刘耀祖，一股怨气在心里生了出来。

“我偷跑出来，正要去你家找你道歉，你怎么在这里？你很饿吗？”刘耀祖走到王多子跟前，关切地问道。

“你走开！”王多子低声吼道。

“多子妹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你先来我家里好不好？我让我妈给你弄点吃的。”刘耀祖委屈兮兮地说。

“你妈妈？你还嫌我被你们害得不够惨吗？”王多子愤怒地说道。

现在，一想到刘二妞，她简直头皮发麻。

“我替我妈向你道歉。多子妹妹，你等着我，我去家里给你拿些吃的。”刘耀祖说着，便要转身去取食物。

“不要！”现在，刘家的东西，王多子又怎么敢吃？

把刘耀祖喊住后，她扭头向另外一个方向拼命跑去，任凭身后的刘耀祖怎么喊，她都不肯停下。

刘耀祖刚要起步去追，刘家的大门打开了。

“耀祖，你要去哪？！”刘二妞听到门外的动静，发现了他。

“妈，我…”刘耀祖本来就是瞒着刘二妞出的门，现在又被抓个现行，更不敢说实话了。

“这么晚了，你快跟我回去！”刘二妞严厉地说道。

“不行，妈，我要去那边…”刘耀祖还在挣扎。

“那边没人，去那边干什么？”刘二妞死活不放手，此时，王多子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呜呜呜…”刘耀祖急的哭了出来。

“儿子，别哭，告诉我怎么了？”一见到宝贝儿子刘耀祖的眼泪，刘二妞的语气瞬间就软了下来，蹲下身子，摸着他的头，轻声问道。

“妈，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昨天王多子的事情，刘耀祖本来就对刘二妞产生了埋怨，如今，王多子被他们害得流浪，变得去向不明，这更加重了刘耀祖的怨气。

“我怎么了？”刘二妞问道。

“呜呜呜…”刘耀祖不肯说别的话，因为他怕他一说出关于王多子的任何事情，刘二妞就会接着去王家找他们算账，到时，不一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乖，不哭。”刘二妞把刘耀祖抱了起来，转身回到了家里。

刘耀祖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打滚，衣食无忧。

而与此同时，王多子却在陌生的黑暗中，被伤心和痛苦裹挟，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