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不想再见到你

凌晨两点。

王胡氏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只觉头晕目眩，背部和胃部疼痛无比。

“妈，你醒了。”王胡氏身边，只有王多子一个人。

“光宗呢？我的光宗怎么样了？”王胡氏的眼睛在屋内四处搜寻，可就是找不到王光宗。

“他没事，已经去里屋睡下了。”王多子安慰道。

王胡氏担忧焦躁的目光这才收了回去。

“你晕倒后，李大夫来了，他开了药方给你，天一亮我就去县医院给你拿药。”王多子继续说道。

“你滚，我不想看见你。”身体虚弱的王胡氏把头别到了一边，眉头紧皱地说。

“妈…”王多子的心里一抽。

“你这个丧门星，我就不该把你捡回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知不知道！”王胡氏说着，眼里流下了泪水。

“对不起，妈。”小小的王多子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手足无措地道起了歉。

“这六年，我就当白瞎了！明天一早，你就滚出我的家门，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王多子的道歉并没有起作用，王胡氏狠心地扔出了一句话。

“不要，妈！求求你别赶我走…”王多子直接跪了下来，边哭边说。

六岁的她，毫无生存能力，外面的世界是未知的，离开了王家，她又该何去何从？恐怕，连吃东西都是个难题，不一定哪天就会被饿死在冷风中，亦或是被林子里的动物攻击致死。

不行，为了自己的安危，她坚决不能被赶出去！

“你走开！”王胡氏喊了出来，却因为太用力，不自觉地咳嗽了好几下，扯得肋骨生疼。

“妈，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不要走。”王多子就差给王胡氏磕响头了。

王胡氏却无动于衷，闭上了眼睛，当王多子不存在。

就这样，空气里只剩了王多子抽泣的声音，王胡氏静静地躺着，王多子则在床前一动也不动地跪着。

破晓，晨光从窗外照射了进来，直直打在王多子凌乱的头发上。

她从凌晨跪到了清晨，泪水已经哭干了，双眼红肿，却一言不发，奢求着能打动王胡氏。

王胡氏睁开了眼睛，显然，她也一夜没睡着，只是用闭着的眼睛伪装自己对王多子的厌恶，她一眼都不想再看到王多子。

王胡氏艰难地起身，把王多子一把拽了起来。

因为跪了一夜，王多子多双腿早已失去知觉，突然的离地，让她无法发力，小小的身子在王胡氏的手里，任凭摆布。

王胡氏二话不说，拉着王多子朝门外走去。

即使王胡氏自身也疼痛难忍，但她对王多子的厌恶，令她一秒都不想再犹豫了。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妈！我不走！”王多子边哭边喊，声音有些沙哑。

“砰！”王多子被狠狠扔出了院子门外，王胡氏用力关上了门。

“别赶我走，开门呀…”王多子用尽全力才勉强能爬起来站稳，用满是泥土的小手拍着这座大门。

没有人回应。

不知敲了多久，她终于没了力气，坐在了地上，满脸绝望和无助。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立马掏了掏口袋——

李大夫开的药方还在。

她像打了鸡血一样又站了起来，县医院跑去。

小时候，为了给王光宗筹钱看病，王胡氏经常把家里比较拿得出手的东西，送去县里卖掉，每次都能路过县医院。

为了帮王胡氏拿东西、打下手，王多子有好几次是跟着王胡氏去的。

她对去县医院的路了然于胸，而这次，却是她第一次独身一人去。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王多子一口饭也没吃，但此时，为了王胡氏能稍微心软一点，不把自己赶走，她拼尽了全力。

一路上，王多子摔了不少跟头，不知不觉就到了她当初被王胡氏发现的地方。

西山头，弥漫着淡淡的腐烂气息。

虽然婴儿时期的她不记事，但这股味道却仿佛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每次跟着王胡氏路过这里时，她总是心跳加速、头皮发麻，好像下一秒就会呕吐出来。

这次，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只知道往前跑啊跑。

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灰头土脸，奔跑在大街上。

有多少人纷纷侧目，在心里犯嘀咕。

终于，王多子到了县医院。

这时，她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找谁、该如何是好。

“小朋友，你妈妈呢？”一个浑厚有力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她转过头，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

“大夫，我来给我妈拿药。”王多子眼里亮起了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拿什么药？”医生说。

王多子在口袋里掏出了皱巴巴的药方，递给了医生。

“哦，这个我知道，你跟我来吧！”医生说着，向前走去，示意王多子跟上。

小小的王多子，在县医院里早就绕得昏头转向，但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只要跟着这个医生叔叔，准没错。

“喏，给你。”医生取出药后，弯下腰递给了王多子，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容。

“谢谢大夫。可是…”王多子没敢接，因为，她没有钱。

“没关系，叔叔已经替你交过钱了，快拿着回家吧。”医生显然已经看出了王多子的难处。

“真的吗？”王多子一脸不可置信。

“真的，等你长大了，记得来县医院把这五块钱还给我哟！记住，我姓田。”大夫打趣地说道。

原来，这个医生，正是六年前被王胡氏骚扰的田大夫！

“我记住了，谢谢田大夫！”王多子接过药，抬起头来用力记住了田大夫的长相。

他大概四十多岁，带着金丝边眼镜，眉毛粗粗的，眼角下有颗痣。

“等一下，这个也给你。”田大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白面馒头，这是他早上没来得及吃的早饭。

在王多子心里，一股暖流奔涌了出来，感动的泪水也浸润了眼眶。

“谢谢你，田大夫，你真是个好人，我一定会永远记得你。”王多子接过白面馒头，揉了揉眼睛，又深深看了田大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