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誓师和思量

嘉佑七年三月初八，今日五行山头火，宜祭祀、沐浴、赴任、出征，百无禁忌。

星神白虎，吉凶：凶，煞方：煞北。

致胜关城头上，韩明带着诸将站立于此，关下是此次参与第二次好水川之战的八万中央禁军精锐。

他们都眼神热烈的看着关上为首之人，这就是未来带领他们走向转折的男人。

不消一会儿，致胜关守将准备好了香案和一应祭告皇天地祗的祭品，随后点燃一把燃香交给一身绯色官袍的韩明手里。

韩明神色肃穆，双手接过，先是向天地三拜，然后大声颂念祭天地出征铭文。

“大宋陕西经略安抚转运招讨等使，判永兴军路，翰林学士兼权知制诰，中书舍人，中散大夫、定远将军、上骑都尉韩明谨以至诚昭告皇天后土山川神灵！”

“吾今率堂堂之师，卫我先辈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

“名正言顺，鬼伏神饮，决心至坚，誓死不渝。”

“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辩，春秋存义。”

“身为宋人，死为宋魂，后人视今，亦犹今人之视昔，吾何惴焉！”

“今贼来犯，决予痛歼，力尽，以身殉之。”

“然吾坚信苍苍者天，必佑忠诚，吾人于血战之际，胜利即在握！”

“此誓！！！”

“大宋嘉佑七年三月初八巳时隅中。”

韩明将燃香插入香炉，随即接过一旁永曾递来的大碗，里边是香醇甘冽的酒水。

“此战必胜！！！大宋威武——！”

韩明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自城头响起，随即一口饮下辛辣的酒水，将碗用力摔在地上。

身后众将和关下八万士兵集体举碗饮尽酒水，恶狠狠的摔在地上。

“噼里啪啦”声响彻云间，随后怒吼和宣泄的声音从城头和关下此起彼伏。

“此战必胜——！”

“大宋威武——！”

“此战必胜——！”

“大宋威武——！”

“此战必胜——！”

“大宋威武——！”

“。。。。。。”

看着意气风发的韩明与诸多年轻将领士卒，张文弼和杨文广不由相视一笑，吐出来千百年来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名言：长江后浪推前浪！

韩明站立城头，‘嗡’的一下拔出腰间散发森冷气息的长剑，随着目光在剑身之上缓缓打量，一道略显英武的面庞映照其上。

“兵发好水川——！出征——！”

韩明举着长剑用力横扫，直指致胜关西北的好水川方向。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

“莫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八万大军高唱嘹亮军歌，气势雄浑的列阵向北。

而城头之上，众将纷纷与韩明道别，随即各奔东西，领军出发。

最后在城关之上，只留下英国公张文弼、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杨文广、秦凤路转运使陈晗三人。

“国公爷、杨老将军，本官就在笼杆城为诸位设下庆功宴，预祝各位旗开得胜。”

陈晗微微躬身一礼。

“借陈大人吉言，老夫定要生擒张元、没藏悉陵进献陛下！”

张文弼抖动着面颊上的胡须，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

看到张文弼如此状态，陈晗知道应该不用担心太多，转身看向已经花甲之年的杨文广，不由得感叹一声。

“杨老将军，您多保重身体！”

听到陈晗的关怀之语，杨文广哈哈一笑。

“转运使大人就瞧好吧，古有廉颇七十尚能食饭斗米，肉十斤,老夫这岁数，也必须让西夏人看看什么叫老当益壮了！”

说着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脯，显得很是开怀。

看到这两位上了岁数的老者，陈晗只能无奈苦笑，亲自送他们出了关。

“希望一切顺利...如此才好向朝廷、官家、天下黎民有一个交代...”

陈晗轻叹一声，注视着大军离去的背影。

德顺军，得胜寨内，此时的西夏兵马，正在讨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随着战局的深入和发展，就连张元都不能再肯定，此前对于韩明的诱敌深入猜测，到底是对是错。

甚至在内外部的情报网‘有力’支持下，张元都知道宋廷现在已经把韩明给免了职，准备押回汴京受审了。

该说不说，西夏的情报系统确实给力，也确实探测到了第一手真实资料。

毕竟仁宗皇帝的‘十二道金牌’召回韩明，并且免职的旨意，都是真的。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整个陕西方面和援军方面集体欺上瞒下，共同编织了一张弥天大网，准备彻底吞下他们这一支孤军深入宋境的兵马。

“该说不说，宋廷这种临阵撤换指挥官的事情，真是一大败笔！”

没藏悉陵冷笑一声，有些瞧不上宋朝君主。

“正常，整个宋廷君臣，都是压在军队上枷锁般的存在，他们不管胜负如何，只要没有大的错乱就行。”

“这种不思进取，维持现状的情况，未来必定是灭国的症结所在！”

张元也是认同没藏悉陵的话，毫不客气的贬低曾经的母国。

“大人，既然宋廷临阵换将，那我们要不要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攻入关中内部，占领各处城池？”

没藏悉陵有些兴奋的询问一句。

“不可！”

张元立马否决了对方的想法。

“要知道此刻我们是孤军深入，目的是为了反其道而行之，用进攻破开宋军的包围网。”

“若是我们将军力分散去占据城池，那么很可能被宋廷地方厢军和援军逐个击破。”

张元的考虑很有道理，要知道他们此刻借助攻入宋境的声势，已经迫使宋军换将，这就有效让西夏盐州一带的宋军变得群龙无首。

只要现在能够回师西夏境内，一一进攻宋军后方，那么此战就可瞬间转危为安。

思虑到此，张元一颗略显浮躁的内心沉寂下来，多年的谨慎再次占领智商的高地。

觉得自己这手进攻宋境内部是神来之笔，但是现在却有可能陷入被围剿的状态。

“是否有些激进了呢？”

虽然战前动员时张元信誓旦旦，意气风发，要一战而定关中，但到了现在，却是有些谨慎了。

毕竟战略意图达到了，也就没必要和宋军在硬碰硬了，西夏家底现在就固定那些。

橐驼口一战已经折损四万大军，接下来面对宋廷陕西路的压力，还要从西部调军。

这样一来，西夏面对辽、宋、青唐唃厮啰的包围，这个军事压力将会空前巨大。

想到此，张元竟然萌生了想要撤离宋境的想法。

可是此时以没藏悉陵为首的众将已经陷入了赚取巨大功劳的兴头上，估计自己什么话对方都听不进去。

头一次，张元觉得自己这么蠢，原本的豪言壮志，变成了弄巧成拙。

静静思索半晌，张元突然觉得，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坏。

自己是否可以采用当年的计策，吸引秦凤路方面的各地援军和朝廷援军，来一场聚歼战。

只要将秦凤路的军队吃掉，就能消除此刻空虚的静塞军司压力。

这属于一换一了，你韩明吞了我静塞军司四万铁骑，我就吃掉秦凤路的大军，甚至是宋廷中央的援军。

这样一来，也不是不行，这里边的讲究就没那么多了。

张元眼神愈发明亮，觉得自己这个思路很对。

“也许我第二次青史留名、威震大宋的机会来了呢？！”

张元思索再三，敲定了要在好水川打第二次的战略。

而众将听到此言，纷纷叫好，表示要干宋廷一梭子。

随即张元捧着没藏讹庞赐予的边防大印，开始发布军令。

“没藏悉陵！”

“末将在！”身为此刻西夏军最高军事统帅，没藏悉陵很是开心的起身抱拳。

“着你领一万铁骑出得胜寨向南行进，攻占中安堡，然后直插德顺军主城笼杆城！”

听到自己还要继续深入宋境，没藏悉陵简直兴奋的发抖，这都是战功啊！

“是，末将得令！”

“记住，一定要大张旗鼓摆出军势威风来，让宋军上下都知道你的位置和行进路线。”

张元连忙提醒对方一句。

“大人放心，末将明白自己的方略，不就是作为诱饵勾引宋境内的各地援军吗？！”

没藏悉陵一眼就看出自己要做什么。

“好，没藏将军有此意识，那么老夫和众将就静候佳音。”

“来人，为将军上酒壮行！”

张元挥手让人搬来一坛好酒，亲自给没藏悉陵打了一碗。

“谢大人，末将必定完成任务！”

没藏悉陵一口饮尽，然后摔碗抹脸，气势如虹的带着军队出寨，向南杀来。

“细封将军，你率本部即刻向东进驻张义堡，多打将旗造成我军主力移住此处，迫使敌军以张义堡为中心汇聚。”

“等到没藏将军回师好水川，你舍弃张义堡，率军出动接应，以好水川北岸作为依靠，两军汇合作战，抵挡宋军援军。”

张元一一下发军令，让整个西夏军展开了积极的战略移动。

除了没藏悉陵和细封勒埋两支明面引敌的部队，其余部队都被张元带领着，埋伏在了六盘山的山麓地带，可以说完全让开了得胜寨的驻扎位置。

这样一来，在韩明和张元二人努力推动下，这场包围、反包围、再包围的第二次好水川之战正式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