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每一步都在预判中

黑风渡的巫庙就在羌江边上。

与巴国境内别的巫庙不同，黑风渡的巫庙是以黑色调为主，因为这里供奉的是羌江水神。

水为黑，故此巫庙内的颜色以黑为主。

在夜色的笼罩下，这座巫庙就如同是一座漆黑的深渊，要将世间一切吞没，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

商陆在奚风的带领下，进到了黑风渡巫庙。

卢云、项阳和唐灵还有公务要忙，没有跟着过来。

商陆照例还是先去到大殿，给殿内供奉着的羌江水神上了一炷香。

这位水神是一副人首龙身的模样，手持分水枪、脚踏波浪，寓意着老百姓期望祂能够踏平洪涝，守护这一方的平安和风调雨顺。

“您老受了我一炷香，也得保佑我啊……”商陆在心里面念叨。

他上完香后又拜了拜，方才跟着奚风去往后院。

后院是奚风平时生活、修行的地方，早有仆厮在房内将酒菜备好，奚风笑着邀请商陆，进屋入座。

至于朱全、杜风、屠罴几个人，则是被安排在了旁边的客房里，同样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入座之后，奚风也不提其它，只是感谢商陆帮着他们揪出了一个在黑风渡里行骗盗窃的犯罪团伙。

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自觉是与商陆拉近了关系，奚风方才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道：“商师弟这次来我们黑风渡，是想要买点什么东西？”

商陆在心头暗道一声“来了”，放下手中筷子说：“奚师兄，小弟这次来，是想要买一批五煞石和血天矿的。”

听到血天矿，奚风眼神一闪。

但是他没有着急，而是先问其它：“五煞石？你买这玩意儿做什么？你要炼器？”

“我哪会炼器。”商陆摇头：“是我有一件破损的巫器，请了擅长制器的师姐帮忙修补，她说要五煞石才行。我多方打听，说是在黑风渡的鬼市里有五煞石出售，就赶了过来。”

“白邑郡巫院擅长制器的师姐？是公输灵吧？”

“奚师兄也认识公输师姐？”

“认识谈不上，听说过她的名号。”奚风笑着在这件事情上面与商陆闲扯了几句，然后才问：“血天矿在你们巫院里难道没得卖？为何还要跑到黑风渡的鬼市来买？”

“奚师兄有所不知，师弟我是修傩巫的，买血天矿是为了制作傩面。本来我是打算在云上市集里采购几块血天矿，结果有师兄给我说，最好是自己去采血天矿，才能积累经验和知识，他还给我说，在固陵郡的蟠龙谷里，就有血天矿……”

听到蟠龙谷，奚风的神经瞬间绷紧，只是装的很淡定：“你去了蟠龙谷吗？”

“去了。”商陆点头。

“有采到血天矿吗？”奚风追问。

“奚师兄这话问的，要是有采到，我又何必来鬼市买？”

商陆把手一摊，苦笑着说：“我把蟠龙谷跑遍了，根本就没有看到血天矿的踪迹。我传信问师兄，结果他说几十年前蟠龙谷还是有血天矿的。你说他是不是不靠谱？几十年前的消息，还拿来告诉我，许是早就被人给挖完了！”

商陆这番话，半真半假，不仅鼓动巧舌，还用上了诡辩术的技巧，让奚风没能听出破绽。

但奚风没有就此放弃，他一边附和着商陆，声讨那位不靠谱的师兄，一边装作好奇地问：“对了商师弟，你在蟠龙谷里，可有见到什么稀奇事？我听一些来黑风渡的人说，他们在蟠龙谷里，曾见到过蛟龙出没。”

商陆心说戏肉来了。

他摇头道：“蛟龙我们没有见过，不过确实遇到了几块蛇尸。”

“蛇尸？”

“对，蛇尸。虽然没有看到那条蛇的模样，但是从残留的尸块来看，体型应该很大。而且那些腐烂的蛇肉上面，居然还残留着不弱的力量。”

“那些肉呢？”

“我们分了……”

商陆说到这里，装出一副戒备的模样，连连摆手：“奚师兄，真不是我抠门，委实是那肉已经被我吃完，可没法给你。”

“商师弟放心，我只是好奇一问，对蛇肉并无兴趣。”奚风紧紧盯着商陆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点什么。

片刻过后，他才又问：“商师弟遇到那条蛇的时候，它果真已经死了？”

“真死了。也幸得死了，否则我很可能就来不到黑风渡了。”

商陆装出一副后怕的模样，分析道：“从蛇肉中残留的力量来看，那条蛇的实力应该很强，至少是比我强！”

说到这里，商陆又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这么强的妖物，体内肯定孕育出了灵宝。可惜我们赶到的时候，只有一些腐肉留下，没见到灵宝，肯定是被杀了它的人取走了。”

奚风趁势问道：“说起来，商师弟可有看到，是什么人杀了那条蛇？”

“没有。”商陆摇头道：“我们到的时候，蛇肉都出现了腐烂，许是杀了有些日子吧？”

“那可不一定。”奚风说。

在他看来，被抛弃的蛇肉不是腐烂，而是长有草蜱子等寄生虫的部位。

这些部位的肉，因为草蜱子的寄生，跟腐烂了差不多。

但是对于普通的修行者来说，哪怕是腐肉，其中也蕴含着不差的力量，是很好的补药。

可是杀巴蛇的人，却看不上这些肉，将它们抛弃，让商陆这群人捡了漏。

是不是说明，杀巴蛇的人，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都很高？因为见惯了好东西，才看不上这些？

奚风本来就不认为商陆有本事能够杀得了巴蛇，只是得了命令前来试探，此刻见商陆满脸“诚恳”，把事情“真相”娓娓道出，越发认定巴蛇以及几个同伴的死，与商陆没有干系。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的，没有着急下定论，而是悄悄低下头，朝着桌下看了一眼。

桌下趴了一条狗。

这不是一般的狗，而是一种对谎言非常敏感的灵犬，据说祖上有獬豸的血统，也不知道真假，是上面专门派过来，助奚风试探商陆的。

除非商陆真的是巧舌如簧，否则这狗一听到他谎言，就会吠叫，提醒奚风。

但此刻，这条狗不仅没有吠叫示警，反而还一脸享受的躺在地上，露出了肚皮。

就像是有人在撸它，把它撸的很开心一般。

奚风没有怀疑这条狗的情况，反而是因为它的表现，断定了商陆没有撒谎。

怕引起商陆的怀疑，奚风没有继续盘问巴蛇的事情。

当然，他也不认为商陆能够知道多少情况。

这厮不过是运气好，得了些别人丢弃的蛇肉罢了。

奚风转而聊起了别的事情。

片刻过后，有仆厮带着衙门里的书吏，将引渡令送了过来。

奚风接过引渡令，挥手将书吏打发走了，笑着递给商陆：

“商师弟，这是你的引渡令，且收好了。等到明日晚上，你只需在客栈里面等着，到子时，自会有使者前来，接你去鬼市。

你要做的，就是带好财物跟它走。

途中无论是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谨记闭紧嘴巴，不可喧哗。要是惹得使者不满，即便有引渡令，它也会把你抛下。

到了鬼市后，你的身形、模样乃至声音，全都会大变样，你无需惊讶，这也是咱们黑风渡鬼市，能够吸引来八方宾客的原因之一。

另外在鬼市里，不要询问他人身份，不要过问物品来历，同时也千万不可有任何的歹心！

对了，不知道商师弟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说咱们黑风渡鬼市，以前是个秘境？”

“听客栈的伙计讲过。”

商陆点头，笑着说：“那伙计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是鬼市里面藏了个恶鬼凶神，骗人交易，一旦有人交易了，就会诡变发疯，杀妻灭子六亲不认。”

奚风道：“恶鬼凶神倒是没有，但在鬼市里，确实有诡物会诱人做交易。当然，这种情况是极少发生的。如果商师弟在鬼市里看到了黑雾涌动，就立即远离，就近向看守报告此事，便不会有危险。”

“还真有这样的诡物？是个什么玩意儿？”商陆好奇地问。

“不知道。”

奚风摇头道：“商师弟应该知道，秘境之中有着许多古怪诡异的规则与诡物。而我们黑风渡鬼市，正是废弃秘境改造而成。那黑雾属于秘境里的诡物，没人知道它是怎么产生的，也没人知道它里面藏着什么，更没人知道它会在何时出现……总之，看到黑雾就远离，保准没错！另外鬼市里的一系列规矩，也要遵照执行。有的规矩一旦触发，可是会惹来大祸的。”

商陆拱手谢过了奚风的指点，忍不住又问：“要是不小心进到了黑雾里，会怎么样？与里面的诡物做交易？”

奚风道：“有没有做交易，我不清楚，但据我所知，大部分进到黑雾里的人，出来都不是疯了，就是变成了怪物。”

“少部分呢？”商陆追问。

奚风摇头道：“少部分一出来就不见了踪影。我刚才说过，进到鬼市，人们都会改变模样，而进出鬼市，又是由鬼市使者引路。所以当这些人回到黑风渡后，我们也不知道都是谁进了黑雾，更不清楚他们的结果如何。但我猜测，应该是没有好下场的。否则肯定会有人专门去鬼市寻找黑雾，哪怕它再危险，也有的是人愿意铤而走险！”

“奚师兄说的是。”

商陆口头上附和，心里面却有些不认可。

真要有人从黑雾里面得了好处，肯定不会大肆宣扬，只会在后面悄悄回来寻找黑雾。

而且商陆也在怀疑，奚风讲的这些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接下来，奚风又给商陆讲了一些鬼市里的注意事项。

倒不是说奚风有多热情，而是这些注意事项，去衙门交钱买引渡令的时候，就会被告知，他也不过是买个顺水人情而已。

等到奚风交代完毕，一桌酒菜也吃的差不多了。

奚风抬手招了招，立马有仆厮将热茶送了进来。

商陆知道，这是在端茶送客了，于是在饮了热茶后，他便与奚风道别。

出门后一看，朱全、杜风和屠罴几个人，也吃饱喝足，被送出了客房。

婉拒了奚风相送，商陆带着一众手下出了巫庙。

临走的时候，商陆没有忘记再去给羌江水神上一炷香。

回客栈的路上，瞅着四下无人，商陆便鼓动巧舌，旁敲侧击的问了朱全几人。

果然不出所料，奚风也安排了人，在酒桌上面套他们的话。

还好商陆早有准备，用诡辩术改变了杜风等人的记忆。

事实证明，这个未雨绸缪之举，并非没有意义，而是真的派上了用场。

而且杜风他们对于这段记忆深信不疑，所以他们讲的都是实话。

至少是他们认定的“真相”、“实话”。

哪怕套他们话的人，用了什么鉴别谎言的宝贝、巫术，也休想看出问题。

“呼……”

商陆暗松了一口气。

想必经过了今天晚上的试探，饲养巴蛇的那伙人，应该会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只等回到白邑郡，他就要把这个事情，匿名捅给戒律司。

白邑郡和固陵郡一直是竞争关系，白邑郡的戒律司肯定会对这个案子非常感兴趣，就算无权处置，也会捅到朝堂上去。

商陆想到这里，却忽然警醒，暗道：“不！不能走白邑郡，否则就算匿名，也会被怀疑，最好是通过另外几个郡的戒律司举报。或者干脆是五郡戒律司都给匿名举报一遍……”

要不是没有太好的匿名传信手段，商陆都想要现在就把这一事情举报给五郡的戒律司。

这个事情拖得越久，饲养巴蛇的那伙人，就越有时间斩断手尾，撇清关系。

可惜呀……商陆暗叹了口气，他现在只有纸人和巫院腰牌能够传信，偏偏这两样东西，很容易就会被人查到他的头上。

得寻个其它的方法才好。

很快一群人便回到了客栈，见到了留守在通铺房里的两个求盗。

“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吧？”

朱全问话的时候，拿出一个装有打包酒菜的食盒，递给了两个求盗。

却见两人的神色不对，他立马皱眉问道：“怎么了？”

两个求盗不敢隐瞒，忙道：“我们刚才打了个盹，但是东西没丢。”

朱全一个箭步冲进通铺房，仔细检查了行李，确认没有丢东西，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狠狠瞪了两个求盗一眼，咬牙骂道：“值守都能打瞌睡？等回去后，看我怎么操练你们！”

商陆倒是没有责备这两个求盗，因为他知道，两个求盗多半是被人用巫术给催眠了。

联想到卢云没有跟着去巫庙，而是找了个执行公务的借口离开。

说不定就是这货，偷摸来客栈，放倒了两个求盗，搜查行囊。

好在商陆早有准备，并不怕他们搜，甚至还巴不得他们搜。

只有搜了，才能进一步打消这帮人的怀疑。

说不定这个时候，卢云正在黑风渡的巫庙里，得意洋洋的向奚风汇报他的搜查结果呢。

也是在这一刻，商陆忽然发现，三娘并没有跟着他回来。

操，三娘可别出事啊！

商陆顿时一惊，立马就要折返黑风渡的巫庙，去寻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