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忆

秃头感受着恐惧，以至于连疼痛都忽略了，绝望之中，他哭着对菲斯特说：“资料官先生，我……我想要活下去。”

而后，他缓缓脱去上衣，露出了青紫色布满脓疮的胸膛。

“这……这是A病毒？”

“是的！”秃头点了点头，继续哭诉道：“如果再不接受改造，我很快就会死去，我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所以我不管什么法律，只要能赚到钱的事情我都会去做，但即使这样，用于支付改造费用的钱还是远远不够。”

6号家园对于原生人类的改造并不是公益性质的，虽然政府会对改造费用给予一些补偿，但对于这项系统性的工程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大多数原生人类根本无力承担。

欧文瞧着菲斯特，眼见其盛怒的表情逐渐变得黯然，握着枪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欧文知道，父亲为了推广人类改造技术所付出的心血，也刚刚清楚他是一个外表刚强，内心温柔的男人，秃头所面对的绝境和在绝境中不计后果地挣扎，他一定会或多或少地归咎于他自己。

“所以这些机器人除了用来售卖，也是我们这些穷人延续生命的希望，它没有不计其数的传感器，也不安装正版的处理器和芯片，使用这种机器人进行人体改造的成本，甚至不足官方改造费用的五分之一。”

菲斯特沉默了许久，他的脑海中在这一刻像是电影胶皮一样过滤着有关改造人的各种政令，想要从中找出导致这场悲剧的症结，可是一无所获，但至少从秃头的话中，他并没有听到有人要把这些机器人应用于军事的迹象。

“你走吧！”菲斯特将手枪子弹退了膛，塞到了秃头的手中：“别再做违法的事情了，我以资料官的身份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菲斯特把金笔留给了秃头，和欧文一起乘坐专属座驾回了家，刚进家门，母亲慧子就像是远古杜鹃鸟一样蹦跳鸣叫着扑向了欧文，就连智能家居系统都不得不为她让路。

“欧文，你还好吗？你的衬衫怎么这么脏？又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了吗？”

菲斯特笑道：“我的衬衫也脏了，而且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几件了。”

菲斯特的话在慧子的耳旁无声无息地飘过，连一个白眼都没有换来，欧文嗤笑一声，看来他从军的这一年多的时间，父亲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饱受苦难。

“我很好，和父亲相处得也很融洽，这一年多的时间，父亲的改变是很明显的。”

听了欧文的话，慧子这才极不情愿地看了菲斯特一眼：“你知道欧文是你的亲生儿子就好！”

菲斯特无奈苦笑，他虽然知道现在的慧子并不是本尊，但她对孩子们的关爱一度让他十分感动，以至于自己受些委屈也乐见其成，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已经爱上她了，即使真正的慧子此刻依旧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慧子催促着欧文和菲斯特洗澡，而她则不管两位男士的一再劝阻，和艾米丽一起准备了简单精致的宵夜，并打开了一瓶乌梅酒。

当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旁，慧子首先举起了盛着酒的水晶高脚杯：“这是我们一家四口人时隔半年之后的又一次团聚，感谢上苍让我的两个孩子依旧健康，也感谢你们让我感受到幸福，来，让我们一起喝了这杯酒！”

欧文觉得母亲不像之前那样内敛沉静，言谈举止也不同以往，不过这偶尔从她身上迸发出来的一丝活力，反倒给人一种舒畅的感觉，他笑了笑，举起了高脚杯，将其中的乌梅酒一饮而尽。

菲斯特也喝了酒，这是他今晚倒进肚子里的第七杯了，传感器将人造血液里面酒精含量飙升的信息反馈给大脑，瞬间让菲斯特出现了一丝朦胧的感觉，就好像400多年前的那一次大醉。

恍惚中，菲斯特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那是拉尔森将军率领星战部队驰援鲁坦星系的第十五个年头，在一个和过去5000个地球日一样的一天，菲斯特所在的赫拉克勒斯战舰收到了来自地球的信息。

这些信息有些是官方的，它们将地球政府的动态和星际战争参谋总部的命令传递给战舰指挥官。另一些消息是发给个人的，是来自部队服役人员家属的信件。

尽管这些消息是十年前从地球上发出的，但它们依然是战舰上每一个人翘首以待的心灵慰藉。

菲斯特满心欢喜打开慧子的信件，隽秀的字迹立即显现在全息屏幕上。

亲爱的菲斯特：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

我们新婚后的第二个年头，你就跟随着那巨大的钢铁怪兽离开了我。之后的十年，我的人生完全被思念和忧虑所占据，夜晚的时候，我会看着北海道上空那些遥不可及的星辰默默流泪，直到酒精和药物发挥作用才能够勉强入眠。

就这样，我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并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和妄想症，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下去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试图将我拉出苦海的男人——克拉梅尔医生。

菲斯特，请你相信我，直到现在我依然爱着你，如果你能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你的怀中。

可是，你不可能出现。

我恳求你的原谅，我会和克拉梅尔继续生活下去，并向上帝祈求你的福祉。

有朝一日，当你返回地球的时候，我也会满怀热忱地迎接你的归来，如果那时候你还愿意和我见面的话。

再见菲斯特！

曾经最爱你的：川岛慧子

菲斯特喝了很多酒，也喝了很多天，有时甚至会带着宿醉驾驶巨大的赫拉克勒斯级战舰。

不出意外，拉尔森将军斥责了他，并将他关进了船尾的监狱之中，这一关就是三个月的时间。

菲斯特恨，他恨那个叫做克拉梅尔的男人，恨川岛慧子，恨这个钢铁牢笼，更恨这一切的原罪，鲁坦星系和来到这里的探路者，但他知道，自己最恨的，其实就是他自己。

“如果我当时没有离开地球，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欧文听到父亲呢喃着，于是开口问道：“爸爸，你说什么？”

菲斯特笑着摇摇头，又满饮了一杯乌梅酒后说道：“没什么？我今天太累了，想去睡了！”

可就在这时，餐桌的一角突然亮了起来，上面显示出菲斯特用于对外联络的电话上收到的一则推送，那是一个有一定影响力的私人电视台开通现场直播的通知，通知的标题是这样写的：

第一夫人接受非法改造？资料官是否参与其中？星途公司首席执行官兼董事长伊万诺夫·佩佩正在接受本台记者的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