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恒河之水6「黑」

四周的黑暗如幕布一般将洛慕笼罩。四下寂静地不像话，洛慕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植物生长遇到阻碍时的木质崩裂声。风是轻微的，树影在月光的辉映下婆娑摇曳。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知是移动的厚重乌云还是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的树冠层，月光的微弱光亮带来的些许安心感转瞬即逝，黑暗再次将底层笼罩，如潮水般将他这微不足道的生物淹没吞噬。

洛慕已是进退维谷，在各种复杂的情感驱动下，他凑了过去，只为听得更清楚。

他能感受到鲍里斯尚存的微弱鼻息。

【既然······】鲍里斯轻轻的说了两个字。洛慕能感受到他最后的力气随着这两个字从喉口爬出。他想，等到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就会死。洛慕能确定他还能说的字不过二三十字【你和塔库一样······】

塔库？塔库斯基？

鲍里斯的声音愈发微弱。每个字的发音都如此艰难，以至于说话并不会太过完整，洛慕要去理解需要听力也需要联想。他能想象鲍里斯喉咙和口腔中也长着苦疤瘌树的枝芽，鲍里斯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推着这些字突破这荆棘丛生的腔道，需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匍匐逃生。

【那就······】为了不漏听鲍里斯夹杂着喘息吐露的每个字眼，洛慕又向前凑了一点。他正一步一步地自投罗网，而自己却全然不知。

在这奇诡的氛围中，洛慕被好奇削弱了恐惧。几乎忘了就在之前几分钟，他还被被座头鲸巴比亚斯追赶，此刻疯狂的鲸鱼也偃旗息鼓，显得格外安静。

杂乱无序的宽厚树枝，向着各个方向胡乱生长。在海面上以鲍里斯为中心铺就了一个半径5米的可供踏足的树枝层面。并且还在不停地生长。甚至可以说是以蔓延之势。

而座头鲸巴比亚斯已经潜回水底。不时可以听到咕噜咕噜地大气泡破水而出的声音。

【向巴比亚斯献祭！】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吓得洛慕身躯一颤，他的心咯噔一下。这是恐怖片和恐怖游戏里惯用的手段，先是让你沉浸在安静的氛围中，然后突然出现鬼怪伴着惊悚的音乐吓人一跳。确实令人不太受得住。

当然，声音来源是鲍里斯，不知他为何突然有了力气，声音也变得铿锵有力，他开始使劲地摇头晃脑，但受制于树干的困缚，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只能头朝下继续发出呐喊：【为了我的安菲娅！】但这只是他仅有的一瞬息的回光返照。他从这刹那的激昂变成了永久的枯萎。【终于·····可以······见到你了。安菲······】掷地有声的语气已经消散无影。他已用尽了全部留作残喘的力气和最后的自我意识。陷入了永久的沉默。他毫无血色骨瘦如柴的左手稍微抬了一抬便无力地垂了下去。俨然成了一具干尸本该有的模样。

本来这已经结束了。但洛慕却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将自己拖入了深渊。

他竟然想去确认鲍里斯的死亡。洛慕竟然愚昧到想去确认这样一个被树木穿身、干瘪枯残，只能说是空有躯体的人的死活。他是魔怔了，他想知道鲍里斯还会说什么。

说实话这个任务和洛慕长远的目标目前看来并没有多大关系，他不必如此拼命，但洛慕现在却是不由自主地靠上前去。

洛慕正打算用手去碰鲍里斯，然而，当他的右手食指试探性地触碰到鲍里斯的左上臂时，危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踵而至。

幸运的是，先于洛慕的应激反应奏效的是久石远景的域能。他即使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到了半空中。这时洛慕才注意到自己的腰上系着一根金黄色的绳子。

这是久石远景的域能——无法逃避，之前是用来追踪鲍里斯的。现在成了洛慕的救命稻草。帮他紧急逃避。

【你的身上出现了奇怪的是灵力流！】洛慕听到了久石远景透过这深邃黑暗的呐喊，【你的手指上！】

久石远景通过自己的域能时刻感知着他的灵力流变化，以此来判断洛慕的安危。一听到久石的呼喊，洛慕赶紧抬起右手，食指上确实有一股强力的灵力流在蠢蠢欲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灵护状态不知何时已经关闭，但洛慕马上冷静下来，定睛一看，发现那窄小的皮肤表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凌乱的红色线条，但它仍在变化着，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座头鲸的形状。和当初在鲍里斯办公室看到的满地的纸团上画的简笔画一样。

【巴比亚斯！】洛慕喊了出来。待那座头鲸的图像成型，它似乎要朝着心脏游去。

洛慕确实吓得不轻。但他还是即使转换成了清醒的头脑，立马把食指部分连同那红色线条组成的座头鲸用黑箱框罩封印。然后那食指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虽然用黑箱隔断了血管而神经，但不知为什么洛慕感受到了一股极寒与钻心的疼痛。

他还在半空中，在久石远景的牵引下。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不得不说洛慕的断尾求生的判断十分正确。

【那东西很不妙！】久石大喊。

洛慕当然也知道很不妙！但是！现在！

正当洛慕被这一切震慑而迟疑之时，水面突然掀起了**，这平静的恒河瞬间变成了汹涌的远洋。

座头鲸巴比亚斯一个猛扑冲出水面。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冲来。洛慕完全是没办法躲避的。而且照着久石的牵引速度，他毫无疑问会死在巴比亚斯的口中。

玛丽和克劳德只能干着急，他们甚至不知道前方的黑暗中发生了什么。只能通过久石远景的猜测和叙述来判断洛慕的情况。

波涛愈加汹涌，玛丽和克劳德光是稳住船只已经是精疲力尽。

没有办法了！洛慕急中生智，一咬牙，用无数微米级别的小黑箱合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一挥而就，将自己的食指砍下。

结果证明他猜的没错。套着黑箱的食指，包括那红色座头鲸，被洛慕扔向远处，形成一条抛物线。座头鲸巴比亚斯果然不出所料立刻转了方向，朝洛慕抛出的方向盲目冲去。

洛慕是在赌，赌输了他就葬身鱼腹了。为了再次验证自己的猜想，他赶紧掏出口袋里藏着的那团纸，那是从鲍里斯办公室偷偷拿的。

洛慕毫不犹豫地割断了久石远景的牵引绳，跳到了黑箱浮板上，再次向着鲍里斯尸体所在的地方冲去。

上述，出自我口，记录于本。

本人魔灵通伊，箱庭第七纪三百八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