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浑然一体

中午十二点。

沪城苏州河北岸，阿婆弄堂三十二号。

钟艳红接替了周亮在码头的岗位，除此之外，行动队其他队员刺杀三浦知太郎的最后一次碰头会正在召开。

“我那里没戏，巷子太深，无遮无拦，没有任何掩护。一旦日本人从宪兵队支援，跑不掉。”张德贵否决了三浦家附近展开行动的方案。

邹城点头道：“顺丰公司附近也不行，侦缉队的便衣十分多，而且他们对附近的掌控很严密，我们还没到达任务地点，就有可能被识破，风险太大，不能冒险。”

最后，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王小壮和张宜生。

张宜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示意王小壮来说。王小壮想了想，道：“我这里有机可趁！”

日军沪城驻军军营和宪兵队的结合部是个可以动手的地方，那里从白天侦察的情况看，人流量密集，可以浑水摸鱼。而且那附近还有一个菜市场，里面四通八达地形十分复杂，能藏匿，能逃遁，一旦行动开始后，他们可以从那里撤离，分散逃跑，选择在那里下手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宪兵队就在附近的原因，那里的日本驻军对街面上的事情不太关心。双方交火，三浦很可能得不到驻军的支援，毕竟正规军的任务不是处理治安问题，而是城防。有理由相信，普通士兵对宪兵队也看不顺眼，他们巴不得看到这群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家伙吃瘪，幸灾乐祸。

等到他们接到派遣军司令部的协助命令，恐怕三浦都死透了。

当然，这都只是大胆的猜测。在熟悉日本人各武装部门的职责之后，这种猜测是有一定道理的。

邹城想也没想，动手的地点就选择在这里一准没错。他昨天晚上就考虑到了这些问题，让王小壮去踩点，也是顺便让他选一个能掩护行动队的地点。王小壮果然是最了解邹城的，他这一上午，只做了这一件事情。

“我的掩护阵地在苏州河南岸，那里人迹罕至，很方便我的隐蔽。”

张德贵看了一眼王小壮，“你不是吧，搞了半天，你还是躲得远远地打黑枪？那谁动手？”

王小壮指着邹城：“你问他啊。”

“这里除了我们，还能有谁？”邹城笑了笑，道：“毕竟是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我们可以一窝蜂地往上冲，但是后路不能不想好。王小壮挑选的地方应该能监视到驻军营地的动静，我们撤退的时候，尽量往王小壮能掩护的方向走。”

王小壮道：“是的。我选的地方地势比较高，能尽可能地俯瞰整个行动地点，还有驻军营区的后门和菜市场。你们一旦得手，往苏州河边撤。”

邹城夸赞地看了一眼王小壮，补充道：“既然确定了动手的地点，那今天下午，我们再去查看一下撤退路线。最后确定一下各自的方位，我只有一个要求，自己的路自己选好，不要冲突。行动的时候，如果有人被日本人缠住，不要把日本人往同伴身边引，这点大家心里都该有数。”

“明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这不用多说，谁都知道在极端的情况下，该如何自保和保护同伴。这不是正面战场，在敌后的特务，往往面对的是十倍甚至数十倍的敌人。特别是他们这样的敢死别动队，任务目的一旦明确，无论面临多大的困难，都应该全力以赴地去完成，不惜一切代价！行动中队员一旦暴露被围困的话，能自己死就尽量死，这是原则问题。

邹城见众人的神色肃然，知道这帮家伙终于认真了起来，他看了看手表，“我们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做最后准备，十六点前，武器、装备、人员到位。这次行动的代号，叫鬣狗。”

“卧槽！”张德贵骂了一句，“我还柴狗呢，取个名字怎么那么难听，谁是鬣狗？”

“我取的！”邹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别废话了，出发！”

六个人分批出了门，武器装备由他们的唯一上线提供，按照要求已经存放在了附近的隐秘地点。张宜生帮王小壮把一支步枪偷偷地运到了苏州河南岸，等王小壮接管阵地的时候，他才去找自己的撤退路线。

掩护阵地在苏州河南岸的一片小树林里，这处小树林附近有几处居民区，王小壮到达这里的时候，还有三五成群的老太老头子在太阳底下闭目养神。鹅卵石和大石板铺成的巷子路走到尽头，苏州河岸就在眼前，河堤上种下的榕树有些年头，根须繁茂。王小壮环视了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陌生人，他钻进了树林里，然后在落叶堆里找到了自己的步枪，他把自己埋了进去。

有人骑着单车在他的身边路过，还有两个老头吃过了午饭，搬着桌椅来到树林子边摆下了棋局，然后一堆人挤在了一起，闹哄哄地下象棋。

他们离落叶堆里的王小壮只有八米。

一巴掌就能扇到的距离。

王小壮固定好了自己的姿势，他的面前，浑浊的苏州河水缓缓地向东流去，汇入茫茫的东海之中。河对岸的菜市场已经收市了，但依然还有一些小商贩正在整理残局。沪城驻军营地一览无余，他们穿着灰色的训练服，正在操练场上跑步、拉单杠。

一切都显得那么地正常，也显得那么地不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离行动时间越来越近。身旁看棋的人渐渐地散去，又渐渐地聚拢一批，玩闹的孩童，叫骂的父母，还有各种沪城口音的闲聊声音传入耳中。王小壮聚精会神，他的手里一旦有枪，就自动地忽略掉了身边的环境。他就像一截枯木头，躺在和他一样枯的树叶里，他们浑然一体。

邹城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王小壮的视线里，他好像在朝王小壮的方向打着什么手势。

王小壮看了一眼，不太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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