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乱红飞过

没有风，两艘渔船仅凭人力划桨，刚刚离开吊鱼岛的港口不远，就被迅速前来的魔族战船围住，堵上。

两艘渔船打起了白旗，似乎是想证明自己身份，想告诉魔族水军，自己不是战船，不带攻击属性。

离魔族战船越发近了，突然，数根粗大的弩箭射向这两艘渔船，带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绳索从一侧的船舷射入，直接穿入甲板下的划桨手舱室内。

魔族战船用绞索往回收弩箭，那数根绳索顿时被崩得挺直，然后弩箭突然被带出，带着碎木、鲜血、肉块一起飞出。

有那射入吃水线下的弩箭被带回，海水顿时从破碎的缺口处蜂拥而入，渔船上的船员纷纷落水。有船员游向魔族战船求救，却有魔族军士立在船舷一侧，随即将之射死。

李二勇和张铁蛋站在瞭望塔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两艘渔船被海水一点点吞没。

魔族战船越来越近，他和张铁蛋站在上面，数也数不清，数来数去，超过了二百艘，但到底是多少，怎么也数不清楚。算了，他又开始敲响铜锣，当陈佰长看过来时，李二勇迅速做了个数量超过二百艘的手势。

只见陈佰长的脸色一下变了，虽然离得有些远，也能看到他脸部的肌肉在抽搐、扭动。

陈佰长的表情大变，李二勇也一下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害怕起来，只觉得自己腿肚子有些哆索，在打转。

忽又看见陈佰长突然抽出腰刀，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一挥手，不一会儿，一大群鸽子冲天而起，他便领着几个亲兵向码头方向跑去。

李二勇尽数看在眼里，知道那群鸽子是吊鱼岛上全部的信鸽，他突然间又豪气陡生，心底骂了自己一句，怕什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魔族战船很多，顺手击沉两艘人族渔船之后，并未全部冲上来。只是派了十余艘战船，行到吊鱼岛南边，一字排开，堵在吊鱼岛海港码头面向南方的出海口；又有二十几艘战船，来到了东北角，也就是瞭望塔附近。

李二勇看到这二十多艘战船又放下许许多多的小船，每艘小船都坐满了手持短剑和盾牌的魔族军士，向他脚下划来。他突然明白过来了，魔族水军想从瞭望塔下边的这一大块沙滩上登陆，便急忙敲响铜锣示警。

离瞭望塔近的两艘魔族战船上，听到铜锣声，射出了数根弩箭，其中一支扎到了瞭望塔的木制架杆上，随着弩箭上的绳索往回一收，瞭望塔在咯吱声中缓缓倒下。李二勇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眼，看到陈佰长领着全队的袍泽向这边跑来。

……

李二勇苏醒过来，仰面躺着，透过倒下瞭望塔间木柱的缝隙凝视天空。天空中阳光依旧明媚，微风许许，推动着远处天边的一团白云向他视野正中缓缓飘来，白云飘荡过去，依旧是晴空艳阳。

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想动一下，却发现四肢已被倒下的瞭望塔压住，一点也动不了。他回想了一下，倒下的那一瞬间，张铁蛋这个倒霉蛋好象摔在了一块礁石上，多半活不了；而他，却落在沙滩上，没有摔死，真是万幸。

“＠＃％＠￥＆！”一个在李二勇听来非常陌生的声音，在离他十余米外响起。接着有好多声音同时回应道：“也色！”

李二勇虽然听不懂，却知道这是魔族语。如果他能听懂魔族语，就会知道这是魔族军官下令说：巡检一遍，不要留一个活口！然后是士卒们的同声回答：是，长官！

异口同声的‘也色！’刚落下，脚步声又在四周纷纷响起。

“饶了我吧！我家里还有老母亲！我家里就我一个儿子！”不久，一个年轻的声音说着人族语，哭喊着、哀求着。李二勇听出了那个声音，知道他是队里一名新来服役没多久的小卒，应该刚满十六岁，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扑地一声，是短剑插入胸膛的声音，紧跟着一声短促地惨叫声，那小卒的求饶声消失不见了，然后只能听到接二连三地扑、扑、扑声，再没有听见袍泽的半句声音。

脚步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伴随着扑扑声响个不停。

忽然，李二勇觉得眼前猛地一暗，一个人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挡住了眼前的万里晴空。他瞪大眼睛，和眼前那双碧色眼睛对视着，不肯眨一下眼睛。他似乎认为，这是一场比赛，人族军人和魔族军人的瞪眼比赛，谁先眨眼，谁就会输似地。

那双碧色眼珠眨了两下，李二勇突然间想哈哈大笑，他觉得此时此地，他应该用笑声来庆祝胜利，用笑声来迎接死亡。可是当那人把短剑对准他的脖颈之时，李二勇眼中却不争气地流出了眼泪。

他无法挣扎，也无法反抗。即使能，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地，也不过能多活片刻而已，还不如平静、安祥地迎接死亡。

那名魔族军士没有开口说话，在他身前蹲下，一手按住他的头颅，另一只手中的短剑切向他脖子，就像是要杀一只鸡。

逆着明媚的阳光，李二勇看不清他的面容。当冰冷的刀刃接触到他喉颈时，李二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妈妈……”他刚刚将这个词吐出，喉管便被利剑割断。

那名魔族军士接着站起身来，向张铁蛋的尸体走去。

李二勇想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可是四肢全被倒塌的瞭望塔压住，一动也不能动。他努力地想再次呼吸空气。可是一丝空气也吸不进去，肺里像是灌进了辣椒水似的，火辣辣地让人难以忍受。呼呼的声音从他被切开的喉咙处传出，像是破烂的风箱在不断拉动着，鲜血自切开的脖颈处喷射向天空。

李二勇的头脑眩晕，开始迷离。恍惚间他看到自己退役了，回到了村里。在村口的杏林里，乱红飞过，隔壁老王家的三仙女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躲在一棵杏树后冲着他笑，然后向着他招手。三丫看见他走近了，迅速地向他跑来，一下子扑在他怀里。李二勇紧紧地将她搂入怀中，一刻也不愿意松手。

他俩的身子越来越轻，不知怎地，俩人一起向着天空飞去，越飞越高。明媚的阳光变成了如血的残阳，映照在一身红衣的三丫身上，就象是穿着大红衣裳、即将待嫁的新娘子。

“真好看……”李二勇看着这一幕，嘴角含笑，再也没有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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