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告别，再会

天津外海海面上，所有的海军军舰都在升起主帆，龙星旗和指挥旗也飘扬在本土舰队派遣舰队旗舰君威号上，其他的四等战列舰和巡洋舰也正准备拔锚升帆，准备离开天津外海海面。

二等战列舰君威号上，所有的炮舱的舷窗都开启了，黑洞洞的炮口注视着港口内停泊的所有舰船。

港内停泊的天津水师的战列舰，包括二级战列舰皇威号还有另外三艘四等战列舰以及几艘巡洋舰依然故我，毫无动静。

修宗远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港口内的动静，天津水师还没动，证明杨向南还在努力，他在努力不让海军自相残杀。

“冯相呢？”

“一个时辰前已经登上了巡洋舰苏州府号，起帆往登州去了，护卫舰队由一等巡洋舰泰安号、安定号组成。”

一旁的舰队参谋长张顺看着修宗远，又看了一眼天津港内的水师舰船，昨晚他们收到了总统事务府的密报，说京师内逆臣兵部侍郎刘广厦联合诸大臣发动事变，刺杀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之后禁卫军扣押了兵部尚书熊廷弼，冯相无奈之下逃离京城，总统事务府要求停泊在天津外海的派遣舰队派出海军陆战队一个团在陆上接应，陆战队在京师到天津的陆上遭遇了禁卫军一部，禁卫军在慌乱之中突然开火，陆战队立刻反击，结果击退了禁卫军，还抓了几个俘虏，团长卢炳坤上校觉得事情不对，就立刻通知了修宗远，修宗远随后派出了另外一个团，果然禁卫军的那个团很快发起了反击，被海军陆战队的两个团完全击溃，不久之后，陆战队派出的斥候便接到了欧阳觉护送的冯君晨一行。

修宗远得到消息之后是傍晚，当时正逢天津水师提督杨向南宴请派遣舰队的海军军官，修宗远知道京师的叛贼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就带着各舰的舰长去赴宴，而让各舰的副长做好了战斗准备，并且还派了海军陆战队的一个连控制住了水师提督府，为冯相的撤离争取了充分的时间。

到了天明的时候，冯相顺利登船，安排好护卫的船只之后，修宗远却并没有解除派遣舰队的战斗准备，派遣舰队的侧舷炮都瞄准了水师的舰船，只要杨向南追击护送冯相的舰队，修宗远就要在这天津外海和自己曾经的同学打响内战的第一枪。

好在杨向南没有动静。

昨晚那个禁卫军官也带着兵部的命令，要水师设鸿门宴解除派遣舰队的武装，逮捕军官，双方既然撕破脸了，京城那边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还会有第二道和第三道命令，杨向南和修宗远估计是一个心思，他们心底里都清楚兵戎相见不可避免，可谁都不愿意首先开打，他们心里清楚若是谁要首先动手，他日谁就是天下第一大罪人。

“命令各舰依次退出战斗戒备，向外海驶去，到预定的海域集结舰队，然后前往登州，接受舰队司令部的指挥。”

“是！”张顺点点头，接着转身向君威号的航海长发布命令，桅杆上的水手立刻挥舞手中的旗帜，发布旗语。

“宁远兄，千万别动弹啊，千万别动弹啊！”

他盯着港口那艘水师的旗舰皇威号，低声咕哝着，派遣舰队的船只正在升起主帆，调整帆的方向，向外海退去，修宗远自己心里清楚，这是舰队队形最松散的时候，如果水师突然发起攻击，这是最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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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向南静静地站在皇威号的指挥台上，他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外海海面上的本土舰队的线列，帝国本土舰队几乎所有的战舰火炮舷窗都打开了，所有的火炮都瞄准着港口，杨向南知道那是瞄准着自己的船，如果他轻举妄动，本土舰队就会立刻发起攻击。

身后的兵部派来的钦差很明显不知道这层，他一直催促杨向南向“叛军”发起攻击。

围在他身边那些水师军官们对这个钦差明显非常不耐烦，可杨向南不说话，他们谁都不说话。

修宗远派出的陆战队从提督府撤退之后不久，朝廷的钦差就在禁卫军的护送下到了水师提督府，他们出示了皇上的圣旨和兵部的调令，要求水师立刻向停泊在外海的本土舰队船只发起进攻，切断逆贼冯君晨逃往海上的路。

杨向南一直在想法设法拖延时间，直到他的父亲杨涟亲自派人和兵部的第二位钦差到达的时候，杨向南才下令各舰的舰长登船，之后他一直在皇威号上观察海面上的本土舰队。

修宗远的舰队也在观察他。

双方就这样互相观察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杨提督，你再这样逡巡不进，本官回了兵部，就不知道给刘部如何报告呢？就算是令尊恐怕也没办法为提督说话。”

吵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比之前的都要大声，使得杨向南根本无法假装听不到。

身旁的副官一脸不爽，杨向南则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副官，接着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个钦差。

“敢问这位钦差大人尊姓大名？”

那钦差将手一抱道：“本官乃兵科给事中章俊。”

杨向南冷笑了一声，接着问道：“敢问章大人在水师待过吗？知道对面舰队的舰船类型和配置吗？”

钦差愣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

“那大人知道我方水师的舰船类型和配置吗？”

那钦差被问了个莫名其妙。

“那大人知道敌我双方海上布阵的利弊吗？”

那钦差依然满脸茫然，杨向南也不恼火，只是走到了那钦差面前，接着扶着他走到了指挥台上，接着指着海面上本土舰队那一线排开的战列线。

“我们当面的舰船乃是隶属海军本土舰队的派遣舰队，他们由二等战列舰君威号带领，备炮大约九十多门，还有四等战列舰若干艘，备炮六十余门，能进入战列线的一等巡洋舰若干艘，备炮三十多门，这些大小战舰已经按照战列线排列面向港内的水师船只，所有的火炮都瞄准着港内的水师战舰，尤其是水师的旗舰，也就是大人您在的皇威号，一旦我方开始排列战列线，相信我，依照修宗远的脾气，他会毫不犹豫地发起轰击，只要我下令升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皇威号就会变成一片废墟，大人和我都恐怕都要葬身于水火之中。”

这几句话说完，那钦差拼命地咽了口口水，他盯着杨向南，战战兢兢地道：“提督你，你这是危言耸听！”

“既然大人不怕，那本将就下令升战斗旗，向逆贼发起进攻了。”

“且慢！”那钦差立刻惊呼，接着又看了一眼杨向南，“既然提督是水师长官，何时进攻，如何进攻就该有提督您决定，但本官提醒提督，兵部已经下令，希望提督不要抗令不遵，否则军法无情！”

杨向南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几名副官便走上来，那钦差也不说话，只是跟着副官退回了指挥台下。

“提督，兵部这群人脑子是不是被驴踹呢？他们是真的要和张帅撕破脸吗？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吗？”

几名军官走到了杨向南面前，为首的是皇威的舰长乐子明总兵，他望着那个恨恨的钦差，脸上不无担忧。

“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就不会在京师搞出这么多事了，还有禁卫军的那帮傻子，还想要抓冯相。”一旁的军官看着乐子明，又看着杨向南，“提督，我们不能动，派遣舰队可是排好了战列线，他们一旦看了我们动，就一定会发起攻击的。”

“可是如果不动，那可是抗旨，咱们不是本土舰队，如果朝廷追究起来咱们怎么办？”

“提督，请拿个主意吧。”

“修宗远是占了先机，他控制住了港口出口，还瞄准了港内的水师各船，一旦我们动了，他为了确保冯相的安全，就会和咱们打一场的。”杨向南盯着外海的那艘君威号，那是派遣舰队的旗舰。

“可他终究还是要动的，双方还没有撕破脸，他接走了冯相，就不会在这里久待，他要和本土舰队合流的，他不可能一起撤退，一旦派遣舰队各舰开始拔锚升帆，舰队的队形就会乱掉，传令水师各舰，一定要看好旗舰的旗语，听我指挥！”

乐子明等人一脸愕然，他立刻走到了杨向南面前道：“提督，是要向派遣舰队开火吗？”

“本土舰队那帮小子把咱们水师的人都当成傻子了，把咱们困在提督府的仇如果不报的话，以后还让这帮小子把咱们看扁了。”

杨向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官们，脸上全是笑容，众人便立刻都懂了，都笑了起来。

乐子明紧接着便对着身后的航海长下达命令。

“传令各舰，遵从旗语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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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官，皇威号升起指挥旗！”

瞭望哨上的水兵突然高声大喊起来，原本还在指挥台上闭目祈祷的修宗远立刻吃了一惊，副官早就把望远镜递给了他，他举起望远镜，望向港口，皇威号的主桅上果然已经挂起了指挥旗。

“你大爷的，杨向南！”

他咒骂了一句，接着大吼道：“传令各舰，重新回到阵位，一级战斗准备。”

“各舰进入射击阵位，战斗准备！”张顺立刻大声呼喊。

海面上还在撤出战位的本土舰队的战舰开始转向，他们需要在还来得及的时候赶紧完成转向，回到阵位上，修宗远心里清楚，这是整个舰队队形最为混乱的时候。

“这个狡猾的混蛋！”

修宗远看着港口内正在排列队形并升帆的水师各船，突然之间，他“噗嗤”乐了起来，一旁的张顺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笑搞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了一眼司令官。

“看来他一直就待在皇威号上，是在等咱们变换队形的时候了，果然不愧是咱们登州海军学院的前几名。”

“司令官，我们怎么办？”张顺问道。

“还未移动阵位的战列舰立刻向君威号聚拢，组成新的战列线，已经撤退的各舰向战列线的两翼移动，由君威对阵皇威，其余各舰维持住战列线，由撤退的巡洋舰从两翼进入战列线。”

“是！”张顺点点头。

水师的战舰已经排成了队形，舰首面向派遣舰队，并升满帆和划桨开始向派遣舰队全速驶来。

“你TM还真想打吗？”修宗远从望远镜中盯着皇威号的指挥台，杨向南也用望远镜盯着他，但是他却从杨向南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要决一死战的样子。

修宗远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这家伙在耍什么花招。

“报告司令官，水师的战列舰降半帆了。”

海面上水师的其余各舰都已经降帆，而只有皇威号依然升满帆，这艘二级战列舰赫然已经冲到了队列的最前方。

修宗远望着径直驶来的皇威号，接着缓缓地放下望远镜，又气又笑道：“命令降战斗旗，解除战斗准备，关闭炮窗！”

他身后的军官们都愣住了，张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修宗远，修宗远却缓缓走下了指挥台，走到了船的栏杆旁，盯着还在向他们驶来的皇威号。

“那个混蛋要是想拉开决战的话，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拔锚，升满帆。”

张顺一直跟在他身后，一听他这么说，虽然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转身向全舰下达了命令。

君威号的水兵们开始忙活起来，炮手们将火炮用系炮绳固定住，而水手们则排成一队，拉动巨大的铁锚，主桅上巨大的白帆也缓缓升起。

“皇威号降半帆了，正在转向，但是炮窗并没有打开！”

皇威号正在缓缓降下半帆，开始转向，但是侧舷的炮窗是关闭的，修宗远叹了口气。

“发旗语，我舰将离开本地！”

桅杆上的旗手开始挥舞信号旗，修宗远则举起望远镜盯着皇威号，皇威号桅杆上的旗手随后开始挥舞信号旗。

“预祝一帆风顺，下回海上见！”

修宗远放下望远镜，盯着已经下锚停船的皇威号，默然不语，下次相见，就是兵戎相见。

海军可以避免首先开战，但是南北之战终究还是要打响的，下次相见之时，便是海军自相残杀的时候了。

“传令各舰，启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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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派遣舰队的船退出阵位，向外海驶去，杨向南缓缓地走下了指挥台，身后则是水师的军官们，所有人都默然不语。

“提督！”

杨向南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乐子明，转身看着天津卫，便在这个时候，鼓声响起，那是报更的鼓声，一声一声的鼓声传遍了整个海面，杨向南仿佛从鼓声中听到了一丝肃杀，他叹了口气。

“从今天起，我们就不是海军了！”

所有的军官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众人都垂着头，默然不语。

“诸位身为朝廷武官，就请务必尽忠职守！”杨向南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官，郑重地道。

所有的军官们听到这句话，便都抬起头，乐子明走到了杨向南面前。

“提督，我等都是天津水师的军官，自然要为天津水师奋战到底！”

杨向南缓缓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已经渐行渐远的派遣舰队。

“升起战斗旗！”

“升起战斗旗！”

“升起战斗旗！”

传令声响彻海面，战鼓轰鸣，擂响了大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