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出奔

冯君晨心情沉重，马车晃晃悠悠，自从出宫之后，他便登上了欧阳觉等人安排好的普通马车，他在马车上换下了朝服，穿上了一件普通的丝绸衣服，扮作商人，在宋永元、欧阳觉和骆思恭侄子骆明章的陪同之下离开了皇城，随同的还有十几个扮成杂役的近卫军官团的近卫兵。

冯君晨双手扶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是皇帝的遗诏，出宫不久他就听到宫中敲响的报丧钟，冯君晨在车上跪了许久才缓过来，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到天津，然后把大行皇帝的遗诏传给吴王和张子云。

不过更让他担心的是孙承宗，他离开后不久宋永元的人就来报告，杨涟、信王和群臣已经进宫，而闲居宫外的李太妃也进宫了，以孙承宗的品行，他是绝对不会向这些人低头的。

冯君晨越想越是心焦，他担心那些凶恶之徒会狗急跳墙，如同加害骆思恭一样加害孙承宗。

骆思恭是死在自己的近身侍卫手中的，说明这些叛贼早就已经策划许久了，而内务部调查局和交通管理局的人都没有查出来，这对于总统事务府的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这让冯君晨懊悔十分。

如今这形势，大明分裂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就在他懊悔的时候，马车已经缓缓停下，不一会儿，宋永元打开了车门，朝冯君晨示意了一下，冯君晨会意，便从车上下来。

京城的南门守门官候照一看冯君晨下来，便立刻走上前来施礼。

“下官拜见冯相。”

冯君晨苦笑了一下，双手抱拳，笑道：“我这那还是个内阁大臣啊，候大人，麻烦你了。”

候照连忙行礼道：“冯相且莫这么说，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已经接到消息，禁卫军先锋已经进城了，消息说马上就要关上城门，开始在城内搜捕奸党了。”

虽然在预料之中，但是一听禁卫军倒戈，冯君晨还是一脸苦笑，他叹了口气，低语了一句。

“子云啊子云，咱们千算万算却没料到禁卫军能够堕落的这么快吧。”

“冯相，事不宜迟，就请你赶紧离开京城吧，我已经派人去天津知会海军那边了，他们应该会派出人过来接您，您和海军的人汇合之后，就即刻登船去找张帅他们。”宋永元在一旁道。

冯君晨愣了一下，他转身看了一眼宋永元，看他的意思，他竟然是要留在京城，要知道他是内务部调查局的局长，还是内务部次长，追查王恭厂以及刺杀一案已经让他的罪了京城里的很多人了，此时他留在这里，一旦被捕肯定凶多吉少。

“宋次长，你怎么能留在这里？”一旁的欧阳觉连忙反对，却被宋永元挥手拦住。

“没有查到这些人的叛乱，是我这个内务部次长的责任，总统事务府内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冯相是断然不能留在此地的，而我身为总统事务府的内务部次长，应该留在此地，要不然全天下的人都要嘲笑咱们总统事务府竟然没有壮烈之人。”

“次长，你这说的什么话？要留也是我留才是。”欧阳觉立刻就着急了，他走到宋永元面前，双拳一抱。

宋永元却只是微笑了一下，接着又看了一眼冯君晨，郑重地向冯君晨抱拳行礼道：“冯相，京师之变，虽说变生肘腋，但说到底是我这个内务部次长侦查不严，未能及时发觉之故，如今总统事务府内如此危急，那里还有许多我的兄弟姐妹，我不能坐视不理，请冯相准我回总统事务府。”

冯君晨缓了口气，半晌也不说话，接着摇摇头道：“明台兄，你这是要让我冯君晨在后世人面前抬不起头啊。”

宋永元愣了一下，冯君晨却从怀里取出了自己的钥匙，笑着道：“这是我办公室的钥匙，你告诉那些人，别把我的办公室弄乱了。”

宋永元听了这句话，立刻会意起来，笑着道：“我一定会把这句话传达给那些人。”

冯君晨点点头，接着双拳一抱，冲着宋永元道：“明台兄，多多珍重。”

宋永元立刻回礼，他看着冯君晨道：“在下一定留着性命，等着冯相、张帅回到这里。”

“好！”冯君晨朗声答道。

宋永元便立刻转身，从一旁的近卫兵手中牵过一匹马来，宋永元立刻翻身上马，也不说话，驾马而去。

众人都不说话，便都目送宋永元离开。

等到宋永元人马离开，一旁的欧阳觉也是怅然若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这个时候，守城官候照已经走到了冯君晨面前道：“冯相，事不宜迟，您还是赶快离开京城的好。”

欧阳觉这才反应过来，他也立刻凑到冯君晨面前，双拳一抱道：“请冯相立刻上车吧。”

冯君晨点点头，接着转身走到了马车旁，欧阳觉扶着他上了车，然后关上了车门，一行人上了候照给他们准备的马匹。

等所有人都上了马，候照转身走到了城门口，大声吼道：“开城门！”

守门的士兵立刻聚集到城门口，将两扇巨大的城门合力推开，欧阳觉将手中的马鞭一举，挥手喝道：“走！”

一辆马车，几十个人便护着马车沿着大道往城外走，候照便就在城门处站着，目送着一群人离开南门。

可还没等众人离开城门，却见一队骑兵从大街上奔驰而来。

“不准走！”为首的骑兵队长一看马车，立刻呼和了起来，随后一队骑兵便风驰电掣一般窜到城门口。

欧阳觉自然知道不能再走了，一队车马便就停在了城门口，欧阳觉示意所有人下马。

那一队骑兵已经奔到他们面前，将他们给团团围住。

为首的骑兵队长大概二十多岁，全副盔甲，身上带着佩刀，而那些骑手们也都带着马刀，欧阳觉认识他们盔甲上的标志，那是禁卫军的标志。

“长官，我们是去往通州的生意人，不知道长官叫住我们是什么事情？”

那骑兵队长便坐在马上看了欧阳觉一眼，又扫了四周的那些护卫，目光中满是警觉。

“我看你们不像是生意人，倒像是士兵，莫非是城里逃出来的总统事务府的反贼？”

欧阳觉愣了一下，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城门处的候照却带着几个守城兵小跑了上来，他来到那骑兵队长的马前，双拳一抱道：“长官，这些人确实是去往通州的生意人，这些人都是那位老爷的护卫，不知道这位长官是奉了什么人的命令来的？”

“奉了什么人的命令，哼，”那骑兵队长冷哼了一声，“我们是禁卫军，禁卫军自然是奉了皇上的令来的，皇上下诏，今日要关闭城门，在城内缉捕乱党！”

“乱党？”候照故作讶异，立刻道：“京城是天子脚下，怎么可能有乱党，我们没有接到巡城御史的令啊。”

“你一个小小的守城官懂些什么？今早的时候大行皇帝驾崩，逆贼冯君晨派人谋害了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大人，意图扰乱朝纲，祸害社稷，幸亏兵部的刘侍郎力挽狂澜，如今大行皇帝的亲弟弟信王殿下已经继承大统，成为我大明的新皇上，新皇上下诏，让我们禁卫军立刻入京戡乱，封闭四门，逮捕冯君晨等乱党！”

欧阳觉站在一旁，默默地不说话，而骆明章同样也站在了马车旁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发作的时候，因为在他们的马车上，还有更重要的人等着他们两个保护。

候照知道不能再拖延，否则一会儿等到禁卫军的步兵来接替城门的时候，冯君晨等人就走不了了，他立刻走到哪骑兵队长的马前，点头笑道：“长官，您说的我算是知道了，那既然如此就请长官和兄弟们去喝口茶好了。”

“喝茶是可以，”那骑兵队长盯着欧阳觉等人，“但这些人都不能走，都要回城里去。”

“长官，咱们老爷的确有急事，还请长官通融下。”欧阳觉立刻双拳一抱，弯腰笑着。

那骑兵队长却冷笑了一声道：“老子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你们这些人算什么？都给老子回去，否则的话休怪老子无情。”

“长官。”

正在争论的时候，街上又奔来几匹快马，为首的年轻军官穿着一身红色的骑兵军官服，腰上挂着马刀，他很快便看见了城门外的众人，便领着几名手下骑马而来，那个原本还趾高气扬的骑兵队长一看那军官，立刻便收起了自己的嚣张气焰，赶忙拔马去迎那军官，那军官刚到跟前，骑兵队长便翻身下马，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怎么回事？”那军官喝问道。

骑兵队长立刻道：“报告团长，我们在城门这里发现了这群人，他们自称商人，但是却个个孔武有力，身形高大，属下以为他们有可能是城内总统事务府的乱党，因此不许他们离开。”

那团长愣了一下，接着看了一眼围在马车旁边的欧阳觉他们，接着翻身下马，四周的骑兵也即刻都下马了，那团长径直走到了欧阳觉等人面前，将手中的马鞭一翻，指着马车道：“把车门给我打开！”

欧阳觉与骆明章对视了一眼，接着便走到了那团长面前，笑道：“大人，我家老爷实在是不愿意见外人。”

“你那么多废话！”那骑兵队长上前就要推欧阳觉，却被那团长拦住，那团长看了欧阳觉一眼，笑着道：“如果今天你不打开车门，你们是走不了的。”

欧阳觉还要争论的时候，车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呗推开了，冯君晨从车里走了出来。

那团长一看冯君晨，先是一愣，冯君晨看了那个团长，也是一愣，片刻，那团长回头看了一眼骑兵队长，骂道：“你们这些夯货，这分明只是个普通商人，还说什么乱党？不做正事，却要耽误时间，赶紧关闭城门。”

那骑兵队长挨了一顿臭骂，也不敢再说什么，立刻回头冲着候照吼道：“听到没有，都给老子去关城门！”

“好好好，”候照立刻点头，接着便小跑回城门下，一边跑一边吼道：“准备关城门，准备关城门！”

那骑兵团长看了一眼冯君晨，紧接着便翻身上马，他在马上将马鞭一挥，冲着冯君晨等人道：“还在这看什么，赶紧上路！”

说完，便调转马头，领着手下的骑兵们回到了城门底下，不一会儿，城门口便吆喝起来，硕大的城门被缓缓地关闭。

欧阳觉等人望着城门关闭，各自都长出了一口气，只有冯君晨望着城门发愣，欧阳觉便走到了冯君晨面前，请冯君晨上马车。

冯君晨看着城门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地道：“哦，我记得了，登州陆军学院骑兵科第六期路一贯。”

欧阳觉愣了一下，接着也看了看城门，立刻就明白了，便道：“冯相莫非认识他？”

冯君晨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他是六期里唯一能跟得上模范军操演的非模范军人员，我怎么能不认识？”

“那刚才？”欧阳觉愣了一下，接着便明白了刚刚那个团长为什么会愣了一下。

“今日一别，恐怕再见就要在战场之上了！”冯君晨叹了口气，望着面前高大的京师城墙，他双拳一抱，恭恭敬敬地向面前的城墙行了一礼，然后便头也不会地登上了马车。

欧阳觉也看了一眼城墙，他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将手一挥，命令众人上马赶路。

车马沿着官道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