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最后的天启

御医们来来往往，院使连成已经是有些手足无措，他亲自给皇帝号脉，喂药，但是病榻上的皇帝已经奄奄一息。

他确认了好几次，接着弯着腰从御榻边走了出来，还没走两步，孙承宗和冯君晨便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还不等两人问，连成便抱拳弯腰。

“老臣已经无力了。”

孙承宗和冯君晨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顿时凉了半截。

“怎么会突然如此？”冯君晨细声斥问。

“皇上本来就病体沉重，此时寒热侵体，皇上又思虑纠结，就算是药石也无力了。”连成看着两位阁辅，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皇上没有子嗣，如今能继承皇位的人选——信王在京城，而吴王还在赶来京师的路上，“孙相，冯相，山陵崩恐怕就在旦夕之间，两位可要有所准备啊！”

孙、冯二人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

国家不可一日无君，如果皇上现在驾崩，那么在吴王到达京师之前，这段时间可是会出现皇位空缺的，虽然武宗皇帝驾崩的时候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但是现在局势危急，两个人内心忧虑重重。

孙承宗看了一眼连成，接着双拳一抱道：“那就请连院使和各位御医在此为皇上诊治，文荀。”

冯君晨心领神会，他立刻看了一眼跟在一旁的内务部次长宋永元。

“立刻去把骆思恭叫来！”

宋永元立刻会意，马上转身出了殿门。

孙承宗又看了一眼冯君晨，道：“文荀，立刻把皇上的那道圣旨拿过来，如果皇上撑不住了，就立刻将皇上的圣旨昭告诸臣。”

冯君晨点点头，马上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孙承宗叫住。

“文荀。”

“恺阳先生？”

“一定要多加小心！”

“君晨明白了。”

眼见冯君晨也离开了，孙承宗却放不下心来，他转身看着御榻上的皇帝，他打小就看着他长大，一直期盼着他能成为大明的圣君，虽然他的这位学生只做了五年多的皇帝，但是他相信后世会为他冠上圣明天子的名号的。

一想到这个，他不禁两眼含泪，就在这个时候，王安走了过来，老太监满眼含泪道：“万岁爷请孙相去见面。”

孙承宗不敢怠慢，赶忙走到了御榻之前，皇帝本来还在闭目养神，一听到有脚步声，这才缓缓地醒转过来，他抬头看着孙承宗，气息微弱，他又看了一眼王安，王安会意，赶紧凑到了皇帝耳边，皇帝则蠕动地嘴唇，声若蚊声。

王安一边听一边点头，不一会儿，他转过头看着孙承宗道：“万岁爷说今生能得孙相这样的良师，是万岁爷的荣幸！”

孙承宗一听此话，立刻满眼含泪，跪倒在地道：“皇上，能做皇上的老师也是臣此生最大的荣耀。”

病榻上的皇帝努力做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又让王安俯身，王安一边听一边说：“万岁爷说，他怕是……呜呜呜…..万岁爷说希望孙相能够为大明社稷江山辅佐新帝，直言敢谏。”

“皇上，”孙承宗以首叩头，“臣必当尽心竭力，不忘皇上的重托。”

孙承宗和王安都是一边说一边抹泪。

“万岁爷吩咐，你们都退下，只留下孙相。”王安冲着殿中的御医、宫女和太监吼了一声，接着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孙承宗，“孙相，万岁爷说他还有一些话想和孙相您说。”

说完，王安便领着殿内的宫女、太监和御医一并退出了大殿。

孙承宗则跪行到皇帝榻前，俯身倾听着皇帝的声音。

“孙相…..朕……朕驾崩之后……朝廷内……必有动荡。”皇帝的声音断断续续，极为费力，“朕…..以为…..吴王…..可立，所以才想…..想将……皇位传给……吴王…..信王…..由检是朕的皇弟。”

孙承宗立刻低声道：“皇上是担心有人会挟信王殿下威逼皇位吗？”

皇帝缓缓地点头，接着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两度。

“由检行事，有些稚嫩，常常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朕…..担心…..他会重演当年的…..夺宫之事。”

皇帝缓缓地抬起手，孙承宗立刻双手扶住了皇帝那已经形如枯槁的手。

“皇上，有臣和冯相在，必定不会让大明出现这样自相残杀的事。”

皇帝却苦笑着摇摇头。

“朕…..朕…..的意思难道老师…..不明白吗？”

孙承宗顿时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位皇帝，不知道圣心之中盘算着什么，但看到皇上满脸苦笑，心里突然一转，接着看了看眼前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帝。

“皇上，您难道？”

皇帝示意孙承宗俯身过来，孙承宗便小心翼翼地将耳朵凑到了皇帝的嘴边。

“由检…..若是做了…..皇帝，他一定会听信…..杨、左他们的话…..甚至会对由桢他们动手，可朕清楚，冯君晨也好，张子云也好，甚至是严玉…..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管的，如果…..如果任由由检胡闹，不但会…..兄弟阋墙，更会威胁大明的祖宗社稷。”

孙承宗顿时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皇帝，他的圣心聪明，深思熟虑，远在孙承宗的想象之上。

“所以…..只有立由桢，才能服众，才能安稳，由桢他性子温和，又是聪明的人，他在，由检能活，冯君晨和严玉才会保着大明江山，张子云才不会走出来。”

“皇上，臣明白了，”孙承宗也在皇帝耳边低语，“臣一定会谨记皇上的嘱托。”

皇帝却还是微微摇头，接着在孙承宗的耳边细语道：“老师，朕…..朕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老师无论如何…..都代朕完成。”

“皇上请吩咐！”

“宫妃…..在朕小的时候就陪伴朕，给朕…..欢愉，朕…..知道她贪欲…..极盛，但是她…..却不知道这朝廷与宫墙之内的可怕，朕驾崩之后，她一定会出事的，朕希望…..孙相能够替朕保护她，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请…..请由桢饶了她一命，实在不行…..可以送她去海外…..或者南洋。”

“臣明白了。”

皇帝满心疲惫，他细细地呢喃道：“孙相，请一定要为由检和宫妃开一条活路，不要让他们走了错路。”

孙承宗含着泪，喏喏称是。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头，他轻声道：“老师，一切就拜托了。”

说完，皇帝合上双眼，不再说话。

孙承宗跪在榻前，泪水流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