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蔡无勘

欧阳觉吁了一口气，紧接着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这一口差点没呛出来，但是他最终却还是缓缓地把烟吐了出来，烟雾迷蒙，散发着呛人的气味，但是却让他的精神好了许多，他看了看天空，今夜月色黯淡，时不时还有乌云遮蔽。

他把剩下的半截烟扔在了地上，然后用脚踩灭，接着回头钻进了胡同之中，在这狭窄的胡同之中，调查局的干员和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一个个按着手中的冷热兵器，在这些精干前面，则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小瘦猴，他本是一脸紧张，见欧阳觉进了胡同，立刻堆上了笑容。

欧阳觉面色冷凝，他走到那瘦猴面前，冷冷地瞥了他两眼。

“你不是说今夜蔡无勘一定会出现的吗？”

那瘦猴满脸堆笑，接着道：“欧阳局长，草民敢骗倭王，也不敢骗您啊，那个蔡无勘几天前和我约定就是今晚子时，由草民送着他出海河，顺流外海，那里有草民和一些人安排好的红毛船，他就乘那些红毛鬼的船去西洋。”

“你确信蔡无勘一定就相信你？”

那瘦猴立刻眉飞色舞起来，笑着道：“这一行没有不知道我办事强的，小的不是吹，在咱们这一行里，就数我是最为得力的，这旁的人拿不到的官府凭证小的能拿到，这旁的人约不到的船小的就能约到，所以啊无论是朝鲜、倭国甚至是西洋那边，小的都能一并送去。”

“你本事倒是不小啊？”

那瘦猴一听，立刻变了脸色，接着讪笑道：“哎，欧阳局长，小的这点手段，也不过是养家糊口，如今这天下大变，许多人都想一条生路，可惜这生路有可能不在这大明，小的才干起这个勾当，赚一些酒肉的钱。”

“你这赚的恐怕不止是酒肉钱吧？你怕是不知道私自贩卖大明百姓出外是什么罪名？”

“欧阳局长你可冤枉我了，”那瘦猴连忙摆手，面色惶恐，“小的虽然干的是暗地里的勾当，可大明的律法小的是知道的，这买卖人口一条是死罪小的是知道的，小的哪敢干这个，小的只不过是帮着有些人离开大明而已，这些人哪个不是有钱有势的，因为犯了罪，不能再大明待了，这才想办法要跑出去，这为了跑出去，他们就会花钱，小的也就是赚了这笔钱而已，至于他们出去后怎么样？是被人敲诈了勒索了，还是钱用光了最后被人卖了那可就和小的无关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欧阳觉看着眼前的瘦猴问道。

那瘦猴也是讪讪一笑，低声道：“欧阳局长，咱是做生意的，这偶尔也会关照关照那些客人不是？这小的看了这么些年，这但凡偷偷跑出去的，这头一二年还有钱，倒是还能过得些爽利，可过了这一二年，往往多数都没好果子吃，这一来他们离开了大明，除了有钱别无其他，二来他们是有把柄在身，这把柄要是被那些人拿住了，那可就是一笔一笔的敲，就算是没被人拿住把柄，这在他人的篱下，有钱可不是一件好事，这摊上被抢的还算是轻的，有的怕是连身家都得搭进去了。”

欧阳觉笑了一下，这瘦猴子说得倒是在理，他看了一眼瘦猴，笑问道：“你这么有良心，为什么不劝劝那些人，让他们干脆就认罪好了。”

那瘦猴讪笑了一下，接着看了眼欧阳觉道：“欧阳局长你这是不是断咱的生路吗？那些个私自逃出去，哪个不是该死的？这些人就算是死在外面也不值得您关心。”

欧阳觉冷笑了一声，他看了一眼那个瘦猴，那瘦猴也笑了一下，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便服的干员已经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局长，蔡无勘已经到了。”

欧阳觉看了一眼瘦猴，向前摆了摆手，那瘦猴点点头，笑着走到了前面。

“该你上场了。”

那瘦猴笑着看了一眼欧阳觉道：“你看，我这还是有点用的哈。”

“这件事情成了，有你的好处。”

那瘦猴连忙应声，他看了一眼欧阳觉，笑道：“我这也是为了国家效力，哪敢贪功啊，只是希望您以后能够对小的能够网开一面就可以了。”

“你倒是挺聪明的，”欧阳觉笑了一下，看了眼那个瘦猴，冷笑着道：“你放心，只要是这件事成了，我一定会在内务部和海军部那边给你打个招呼。”

那瘦猴笑着，接着双拳一抱，接着道：“那局长您就带着人和我一起去吧。”

欧阳觉点点头，那瘦猴便当前开路，欧阳觉则领着两个干员和两个锦衣卫跟在了他的后面，他们一行人也都一身便装，几个人一起沿着大街走了没几步，时至夜半，街上的店铺关门了大半，只有一家门楼挂着气死风灯，门口几个小厮迎来送往，门内莺歌燕语，笑语嫣然。

欧阳觉抬头看着门匾，上面正写着“听云楼”三个大字，这是京城里最为有名的妓馆之一，瘦猴径直走到了门口，那门口的小厮一看瘦猴，立刻迎了上来，连忙道：“哎哟，这不是常爷吗？你这是多久没来了，咱们这的姑娘可想死你了。”

那瘦猴笑着拍了拍那龟公的肩膀道：“你这厮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说，也没枉费爷这么多年来照顾你们家生意，不过爷今天来还有别的事，这事完了爷再找你们家姑娘。”

“我懂我懂，常爷您的客人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常爷您一直订的那个包间。”

常爷回头看了一眼欧阳觉，欧阳觉会意，一行人便进了听云楼，此时正是听云楼生意最好的时候，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楼上楼下穿行，推销着自己，只把欧阳觉带来的干员和锦衣卫勾得失魂落魄的，只是由欧阳觉在，他们也不敢擅离职守，倒是那位常爷流连其间，还时不时和相熟的姑娘打几声招呼，一行人沿着楼梯往上走，姑娘们也渐渐少了，他们绕了一个过道，径直走到了二楼的一间包房。

常爷领着欧阳觉推开门，却见房间的桌前，正做着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身材略有些富态，独自坐在椅子上，他生性警觉，一看人进来便立刻起身，手上竟然攥着一把短火枪。

常爷立刻举起双手，脸露惊恐道：“哎，哎，哎，蔡爷，咱们好好谈生意，用不上这么个东西吧？”

蔡无勘看见常爷，手中的枪才稍稍放下，但接着他看到了常爷身后的欧阳觉等人，立刻又把火枪举了起来。

“他们是什么人？”

常爷笑着走进了房间，示意蔡无勘不要紧张，他一边走一边道：“您之前不是说要离开大明越远越好吗？这倭国、朝鲜、琉球我能帮您办，可要是西洋、西国这样的地方，恐怕就得这位欧阳先生帮忙了。”

蔡无勘将火枪放在了桌子上，他看了一眼常爷，接着看了一眼欧阳觉道：“我就一句话，钱不是问题，能帮我去西洋就是最好的。”

欧阳觉走到了常爷面前，清了清嗓子，问道：“蔡爷，你离开大明，是犯了什么事情吗？”

蔡无勘看着欧阳觉，脸上略显惊讶，接着问道：“你们还要问这个吗？”

欧阳觉双手背在身后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受了老板所托，要问清楚我们托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因为如果是大明的要犯的话，海军检查船只的时候可是完全两个样子。”

“海军？”

常爷立刻凑在一旁道：“蔡爷您没出过国门，现在从海上进出大明可不像以前了，海军在外海可是有大量的巡逻舰，所有进入大明和离开大明的舰船都要经过市舶司管理处，没有市舶司管理处的文案，遇到海军的巡逻舰，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蔡无勘看了眼欧阳觉，呼了口气，接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你放心，我现在还没有被通缉，只是有点事，不能再在大明待下去了。”

欧阳觉笑了一下，他走到了蔡无勘面前，盯着坐在面前的蔡无勘。

“蔡爷的意思是，过些日子您就可能要被通缉了？”

蔡无勘立刻瞪了一眼欧阳觉，怒道：“你T-M到底还做不做生意，老子说了，只要把老子弄出去，多少银子老子都能给？”

欧阳觉坐在了他的面前，盯着眼前的蔡无勘，笑道：“蔡爷，你当得好好的兵部车驾司的小吏，怎么突然就要离开大明呢？”

蔡无勘立刻就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欧阳觉，刚想抓住桌子上的火枪，却被欧阳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几个干员已经掏出了自己的火枪指着蔡无勘。

“常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一直站在后面笑的常爷。

常爷笑着道：“蔡爷，不是小的不送你，只是干咱们这一行的，送人也是要看对象的，这谁能送谁不能送咱们也要事先掂量着来，蔡爷，您是兵部的人，您这种人，咱们是不敢送的。”

蔡无勘立刻明白自己被常爷给卖了，他看着眼前的欧阳觉，脸上渐渐泛起冷汗。

“你们是兵部？锦衣卫？还是内务部？”

“如果我们是兵部的人，刚刚进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欧阳觉冷笑着，接着仰面靠在了椅子上，身后一个干员上来收起了桌子上蔡无勘的手枪，欧阳觉看了眼身后的常爷，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常爷立刻点头，转身出门。

“这么说你们是内务部的人呢？你们来找我，是因为刘仲招了吗？”蔡无勘看着欧阳觉。

“恰恰相反，刘仲没招，”欧阳觉看着蔡无勘，“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行动，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你利用了，还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了。”

蔡无勘愣了片刻，接着苦笑着道：“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原以为这件事除了我和刘仲就没别的人知道了。”

欧阳觉看着蔡无勘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可是人尽皆知的道理，你选人的眼光其实可以，刘仲这个人是个笨书生，几番洗脑之后就以为自己是在干大事，可是你忘了一件事，这种书生往往自命清高，做事总出人意料，会给旁人留下很深的印象的，连带着他身边和他称兄道弟的人也自然会给旁人留下印象的。”

蔡无勘立刻愣住了，接着苦笑着摇头道：“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这样的书呆子的确会干出各种蠢事。”

欧阳觉也不说话，他看着蔡无勘道：“刺杀国家重臣，是要诛三族的。”

蔡无勘看着欧阳觉，愣了片刻，才缓缓地道：“这件事和我家人无关，只求以我的性命换我家人的性命。”

欧阳觉也不说话，只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茶壶茶杯，给一脸苦笑的蔡无勘倒了一杯茶，蔡无勘微微点点头，将茶杯端起，轻轻泯了一口。

“其实你应该高兴才是，如果是旁的人先找到你的话，你就是死路一条，就像之前的沈芳和一样，不明不白死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蔡无勘也不说话，只是饮了几口。

欧阳觉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接着道：“蔡兄，我可以把你送往西国，送到远离大明的地方。”

蔡无勘抬起头，他看着欧阳觉，他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只要你说出所有你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