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山陵旦夕

皇帝躺在自己的御榻之上，眼静静地闭着，身上早已经被內侍们擦拭干净，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身边则是老泪纵横的王安，御医们则围在御榻之前，一个个面色紧张，交头接耳，一语不发。

冯君晨站在外头，闭目不言，他刚刚还在总统事务府里休养，结果徐光启从内阁送来话，皇上在西苑泛舟的时候不小心落入水中，随行的太监和宫女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皇上从水中救了出来，因为皇上体重，所以等捞上来的时候，皇上便已经昏迷不醒了，王安吩咐人煮了姜汤，点了炭火，但是皇上却一直都没有醒来。

他不敢怠慢，赶忙就进了宫，等他进宫的时候，御医已经忙了好些时间了。

“万岁爷，万岁爷！”

王安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接着便跪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太医院的院使连成领着几个太医从寝室里走了出来，他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外面的冯君晨和徐光启，便赶忙上来抱拳行礼。

“冯相，徐阁。”

“连院使，皇上龙体如何？”

连成犹豫了一下，面色不是非常好看，冯君晨心内一惊，便追问道：“院使，皇上到底怎么样呢？”

连成看了一眼冯君晨，又回首看了看围在寝室内的那些宫女和太监们，走到冯君晨面前道：“请冯相借一步说话。”

冯君晨点头，接着便让开了一条路，两人便走出了宫门之外，就在廊下站定，不待冯君晨开口问，连成便抱拳道：“冯相，皇上眼下的情况可不是太吉利啊。”

冯君晨顿时愣住了，立刻便问道：“皇上不过是不慎落水，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呢？”

连成叹了口气，接着道：“冯相，皇上前些日子就感染了风寒，龙体本来就虚的很，之前又纵情于女色之中，用了许多虚耗之药，这龙体还没来得及复原，如今又不慎落在了水里，这又惊又怕，惊厥攻心，一时之间寒热交替，水火齐攻。别说是皇上龙体虚弱，就算是个普通人都要大病一场，如今皇上这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恐怕是很不吉利了。”

冯君晨自然知道连成的意思，一时之间，他甚至有些恍惚，差点没当场晕过去，好在他很快便就镇定了下来，立刻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危险，他看着连成问道：“院使，皇上龙体还能撑多久？”

连成也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他看着冯君晨，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低声道：“按照眼下的这情况，少则七八天，多则一个月，恐怕就要山陵崩了，冯相也要早有准备才是。”

冯君晨眉头紧皱，这时间也非常紧张，好在皇上之前已经下了立储的诏书，吴王和张子云已经在北来的路上，只是如果他们只身入京的话依照京城现在这个局势也未免太过危险了。

“院使，皇上这段日子能够一直保持清醒吗？”

连成面露难色，他也知道冯君晨的意思，朝中立储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如今在立储之事还未定的情况下，皇上保持清醒是极大的关键，可他却不敢完全把握，他沉凝了一下，缓缓地道：“冯相，这事下官说了不算，下官最多是用用药，让皇上的体力能够好些，不至于那么虚弱，但是能不能一直保持清醒，还要看皇上自己。”

冯君晨知道这也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便点点头，朝着连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那就仰仗院使了。”

连成也不敢怠慢，连忙抱拳还礼。

冯君晨又看了看左右，接着看着连成，低声道：“院使，还有一件事，需要院使帮忙。”

“冯相请说。”

“这件事情还请院使不要告诉其他人，若是有人闻起来，就说皇上感了重症风寒，其他的事情就让他来问内阁就好了。”

连成立刻心领神会，他弯腰抱拳，冲着冯君晨行礼。

“那下官就回太医院里给皇上配药了。”

“有劳院使了。”

冯君晨目送连成离开之后，刚想转身，却正好撞见了从宫门里出来的王安，王安的脸上还留着泪痕。

“冯相，万岁爷在里面，说要见你。”

冯君晨点点头，刚想迈步进门，却停了一下，看了眼王安道：“今日皇上落水，都有谁在皇上面前？”

王安愣了一下，接着道：“今日万岁爷本来在乾清宫里休息，是宫妃说要和万岁爷去西苑划船，万岁爷这几日都没去见宫妃，便有些愧疚，就允了娘娘，两人在西苑的小湖里正划船了，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听宫妃说皇上落水了，那些服侍的宫女和內侍们都没办法把万岁爷救上来，最后还是侍卫们把万岁爷从水里救出来的，当时万岁爷已经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可把奴才们给吓坏了，好在万岁爷是吉泽福佑之人，要不然奴才们可就是都得把脑袋摘下来才能赎罪。”

冯君晨看着王安，这位老太监对皇家一向是忠心耿耿，却不料自己侍奉的两位皇帝却都是如此早去。

“宫妃呢？”

“出了事之后，宫妃娘娘就回宫了，现在待在宫里了。”王安一脸不悦，可又不好直说，“冯相，不是我这个做奴才的多嘴，万岁爷有时候太过宠幸娘娘了，这凡事都有个度才好。”

冯君晨点点头，他看着王安，正色道：“王公公，吩咐宫里的人这些日子都不许多嘴，尤其是不能和宫外的人说起皇上的病情。”

王安一听冯君晨说这话，顿时愣住了，他看着冯君晨，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这连院使说什么了吗？”

冯君晨也不说话，他看着王安，脸上的神情肃然，这个时候，宫内宫外一切都要保证足够的平静，而想要保持宫内外的平静，便离不开王安，所以这件事情只能告诉他。

“王公公，山陵只在旦夕之间，我们都要小心谨慎。”

“冯相，你，你说什么？”王安立刻愣住了，他久在宫中，自然知道内阁次辅这句话的意思，他睁大了双眼，“冯相，你是在和我说笑的吗？”

“王公公，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我会和你说笑吗？”

王安面色惨白，他楞在那里，一语不发，接着看了眼冯君晨，静静地道：“冯相，你让老奴，老奴怎么办？”

冯君晨面色肃然，他看着王安，平静地道：“万事自有定数，王公公，你做好你的事情，我做好我的事情，便是最好了。”

冯君晨说完，便朝着他抱了一个拳，缓缓地走进了内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