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东林的未来

正阳门外，杨涟和左光斗从门内走出来之后，径直地走向了停在门口的那辆四轮马车，这种四轮马车是张子云设计出来的，有双座的，四座的还有六座的，敞篷也好，封闭车厢也好，自从张子云坐上这种车以后，很快便在京城里流行起来，每一个官员都愿意去坐这种四轮马车，即宽敞又舒适，而人力轿子反而是越来越少了。

杨涟和左光斗出来的时候，左光斗的学生，兵部武选司主事史可法赶忙迎了上来，却见两位东林泰斗都是一脸郁闷。

“杨相，老师，你们这是怎么呢？”

杨涟也不说话，左光斗则拉着史可法道：“上了车再说吧。”

三个人便径直上了杨涟的那辆四轮四座的马车，负责警戒的禁卫军也立刻当前开道，侍从站在车后，车夫驾车便离开了正阳门。

“文孺，冯文荀可是下了一步好棋啊，”左光斗坐在杨涟的对面，看着杨涟一直在揉自己的太阳穴，“到了最后才把西夷的那份东西拿出来，皇上年轻气盛，怎么可能能忍啊？”

“那群西夷不过是跳梁小丑，一个蕞尔小国，竟然动了这样逆天的心思，妄图染指天朝，依我之见，就应该派大军严惩，以儆效尤，明示天下，有犯中华者，虽远必诛。”一旁的史可法握着拳头，显然，他也是支持此次讨伐的。

左光斗瞪了自己这个学生一眼，史可法这才放下拳头，也不说话，坐在左光斗对面的杨链却苦笑了一下。

“这些西夷胆大包天，死了也是活该，”杨链叹了口气，“依着如今大明的军力，荡平这些西夷易如反掌，当年一个海盗林凤都能让吕宋的西夷闻风丧胆，若不是朝廷派了一个把总去助剿，一个林凤就能让西夷站不住脚，现在倒好，吴王、严玉，第三军、第四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师，东、南两只舰队，这么大的阵势，不是势如破竹，雷霆击卵？对于他们来说，取胜不过是翻手之间，我现在都能想到《皇明时报》的标题了——《运筹帷幄，决战南洋，恭贺吴王与张子云统帅大军一举镇灭南洋外夷》。”

左光斗苦笑着点点头，叹了口气道：“的确如此，冯文荀实在是太懂得怎么去煽动百姓了，《皇明时报》如今已经能做到五六天一份，全国各地，街头巷尾，读这个报纸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就算是咱们的《大明邸报》也难以望其项背啊，这几年以来，吴王也好，张子云那一群人也好，风评也是越来越好，朝廷里的那些年轻官员都把他们视作目标，总统事务府更是网罗了像卢象升、宋应星、洪承畴这样的俊杰，军中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人得了好处，就会一直跟随着这些人的。”

“这个问题当年刘公还在的时候就和咱们说过，”杨涟叹了口气，看着坐在左光斗身边的史可法，“除了宪之，咱们东林的俊杰之人就没有几个了，后继无人，二三十年后，恐怕这朝廷里就没有咱们东林的人了。”

“之前有东林的人说如果一旦开战，咱们实在不行可以借助西夷，与他们里应外合，削弱吴王和张子云的力量，而且西夷甚至还派人来了。”左光斗在一旁凑着说了一句。

“胡闹！”杨涟满脸涨红，差点没把驾车的马夫都吓到了，“我们东林乃是为国尽忠，我们与张子云这些人争，是为了圣贤大道而争，为大义纲常而争，就算是要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那些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勾结外夷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东林义士，去告诉那些人，脑子清楚一些，否则就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杨相息怒，”史可法连忙道，“和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杨涟点点头，接着看了眼左光斗道：“吴王这次统帅大军征讨西夷，赢是赢定了，我听说那个苏米遮的奏疏里还提到了要完成先祖的遗愿，将渤泥国全国纳入大明版图，现在能争的也就是这件事了，渤泥国远在海外，管理不便，可以继续担任藩属，否则的话，这吴王不但打赢了仗，还为大明开疆拓土，这样的事情出来了，在皇上面前，信王可就一点分量都没有了。”

“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信王上次在皇上面前说了总统事务府一通，结果皇上震怒，训斥了信王，还说王爷根本不懂朝政，还说要王爷亲自去山东，到登州学习一通再说。”

杨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王爷这个人也是一副急脾气，做事从来就是猛打猛冲，根本不顾忌后果，这要是皇上真的无嗣，要从两位王爷中选一位储君，吴王和信王，这两个可就差了太多了。”

“依着我看，张子云冯文荀也应该想到了这一点了，这段时间他们总是让吴王单独处理很多事情，皇上现在也非常相信吴王，当年神宗皇帝在的时候，就有意要吴王继嗣，要不然也不会违背诸臣，立他为吴王，现在倒好，这个吴王是神宗皇帝立下的，别说是皇上，就是先皇都没办法裁撤，现如今，吴王这么受皇上信任，我就是怕再出什么乱子啊。”

杨涟叹了口气。

“咱们为了国本争了四十年，这要是最后还是让福王这一脉继承帝位，那你我可就是东林的千古罪人了。”左光斗拍了拍大腿。

是啊，东林为了国本争了四十多年，无数东林先贤，前赴后继，罢官的，丢了性命的，一辈子都花在这事身上的，若真是让福王这一脉最后做了大明的天子，那他们东林可就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笑话了。

“其他的事情都可不争，”杨涟顿了一下，“但如果皇上真的要立吴王继嗣，那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去争。”

杨涟也知道前路黯淡，毕竟张子云的总统事务府深得皇上宠信，如日中天，朝廷内外，巴结他的人趋之若鹜，自大明开国以来，也就当年的严嵩、张居正有过这样的阵仗，这些一时权臣的确很难扳倒，但有前人的指引，他杨涟也不会退缩。

“不过文孺也不必过分悲观，”左光斗紧接着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这张子云飞得越高，跌得也会越惨，他和冯文荀不在京师的这段时间，刘公就拜访过孙相，自从孙相看过了浙江送来的劝谏停止改革的《万民书》之后，孙相现在也就动摇了，徐子先也多次和孙相说过，总统事务府的那些人虽然朝气蓬勃，但是年轻人做事太过激进，很多地方都做过头了，孙相现在已经不像前两年那般完全支持改革了。”

杨涟点点头，这好像也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了，孙承宗对于张子云、冯君晨的改革至关重要，他是皇上的老师，深得皇上的信任，当初就是因为他的全力支持，总统事务府才能直接绕开内阁推行了许多改革措施，就算是内阁要反对，首辅和次辅都是改革派，内阁其他人根本没办法。

“如果能够把孙相拉过来，”杨涟原本紧皱的双眉顿时解开了很多，“那对于咱们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希望趁着吴王征讨西夷的这段时间，咱们能够为大明为东林争回原本的优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