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改变或者不改变

京师驿馆吴王的行馆之中，冯君晨有些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他看着一旁气定神闲的张子云，立刻道：“子云兄，这个时候你倒是说两句啊。”

张子云依然是气定神闲地喝茶，他外面穿着一身白色的丧服，里面则穿着便装，他抬起手，将茶碗放在一旁，笑道：“老冯你平日里是最沉得住气的，今天在暖阁怎么突然就争起来了。”

冯君晨“嚯”地站起身，本想说话，却叹了口气，便又坐了下来，双手一摊，道：“这话本来也不是我说，可暖阁里那架势，不说怕就是没有机会说了，大行皇帝驾崩了，如今正是东林得势的时候，他们那帮人做事，只管把当初没做的事情都做了，也不管这事的利弊。”

“碍于名气二字，却忘了大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能说什么？你在暖阁里已经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啊，”张子云同样是双手一摊，“清丈土地，恢复一条鞭法，征收商税，这些话咱们之前在南京的时候也都是拟好的条子，希望恺阳先生能站出来，在内阁中提出这些来，结果却还是老冯你提出来了。”

“恺阳先生在内阁中虽然贵为次辅，不过孤掌难鸣，本来很多东林就没把他当同志，现在这下，估计要把他当仇敌了。”

冯君晨眉头紧锁，他看着张子云道：“京师估计咱们是待不下去了，皇上登基大典之后，朝廷里就该开始议论吴王行营的事情，估计吴王行营是保不住了，接下来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侍奉在张子云身边的依依眉头一皱，这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如今行营只掌握两省，如果朝廷裁撤吴王行营，那些咱们之前拿掉的那些人，恐怕会群起上书了。”

张子云也是眉头紧皱，他也意识到自己在弄险，如果情势不利，内战就有可能爆发，因为现在的他是不可能再退回到以前韬光养晦的时候了，他手里握有两个整军，第一军在山东，第二军在南直隶，当然还有第三军，但是第三军驻屯在台湾，是打算用于接下来对于整个东南亚的海外战场的。

这些军队一旦控制住南直隶和山东，依托海军的优势，他可以做到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朝廷现在的财政状况也不足以发动对他的面进攻，所以早点离开京师也的确是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他还有最后一手牌。

“你见到皇上了吗？”

冯君晨愣了一下，他又从张子云的脸上看到了那熟悉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暖阁的会商结束之后，我和恺阳先生去了乾清宫一趟，但是没见到皇上。”

张子云看着冯君晨，满脸疑惑。

“内宫里的人说，皇上这几天都在乾清宫里放纵自己，内阁里的人已经在商议，要劝劝皇上了。”

张子云立刻明白了冯君晨的意思，看来所有的事情依然还在发生，光宗朱常洛在登上皇位之后完放纵自己，日夜纵情声色，而他的身体，可不一定能支持得住这样的放纵。

他自然不能把心里知道的那些事情告诉给冯君晨，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看着冯君晨，笑道：“皇上这么些年被大行皇帝冷落，如今登基了，一时控制不住也可以理解。”

冯君晨笑了一下，接着也端起放在一旁的杯子呷了一口茶。

“这皇家内廷的事情本来也轮不到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们来管，可是皇上做的实在过分了，现在还是国丧期间，就在乾清宫里找了好几个宫女，还乱吃一些不明不白的药，你说，内阁能不紧张吗？”

“内阁紧张的事情还多得很了，”张子云心里有数，他看着一旁的冯君晨，正色道：“之前让你去见一面客氏，你去了吗？”

“见她做什么？”冯君晨瞧了张子云一眼，接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起这事，我在南京的时候就想问，你这人怎么突然惦记起这个客氏了？”

张子云微微一笑，他看着冯君晨，道：“老冯，你还记得本朝宪宗皇帝万贵妃的事情吗？”

冯君晨立刻愕然，宪宗皇帝的父亲英宗皇帝当年御驾北征，结果在土木堡被也先俘获，北狩蒙古，当时主持京师的兵部尚书于忠肃（谦）公拥立了英宗皇帝的弟弟景皇帝，景皇帝登基的时候在太后和英宗皇后面前许诺仍然让英宗皇帝的长子，也就是后来的宪宗皇帝继承太子之位，后来忠肃公在北京击退了也先，英宗皇帝的命竟然也奇迹般地回到了大明，被景皇帝尊为太上皇居住在南宫，之后景皇帝废黜了宪宗皇帝的太子之位，那个时候，内外宫之中无人照应这位废太子，唯独以为名为万氏的宫女对皇子悉心照料，给予了宪宗皇帝极大的安慰，宪宗皇帝由此对万氏生出了感情，天长日久，这位比宪宗皇帝大了一轮的女人竟然成为了宪宗皇帝的枕席之人，景泰八年，夺门之变，英宗皇帝复位，宪宗皇帝重新被立为太子，万氏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妃，却成为了太子的侧妃，后来宪宗皇帝继位，更是一跃成为皇贵妃，并且执掌后宫，势逼皇后，以致于宪宗一朝，内廷混乱，成为后世诟病宪宗皇帝的一条重要理由，尤其是万贵妃对于后来的孝宗皇帝的逼迫更是让内外震惊。

冯君晨看了眼张子云，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行皇帝在世的时候，太子不受关照，同样的，太孙也不受关照，太孙身边的侍人不多，客氏这个乳母才得以留在太孙身边照顾太孙，太孙如今已经成年男子了，不可能对男女之事不了解，而这个可是长相妖艳，身材丰腻，若是稍加勾引，太孙怕是抵御不住的，或者说，太孙和这个客氏，现在已经有了男女之爱了。

宫闱之中，本来就是讳莫如深的地方，而男欢女爱，又是人之常情，加上本朝已经有了先例，怕是太孙殿下做不到独善其身吧。

张子云看着冯君晨，冯君晨也看着张子云，两人都是苦笑。

“皇上登基大典之后，太孙就会进位为太子，还是在南京时候的那句话，这个时候，皇上和太孙身边的人都要紧密一些，至少不要让这些人成为你我的障碍。”

冯君晨点点头，他看着张子云，犹豫了半天，这才道：“子云兄，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预感了吗？”

张子云笑了一下，他心里清楚，这可不是预感，有些事情还是会想历史记载的那样发生。

“老冯，如果能让你进内阁，你会怎么样？”

冯君晨愣了一下，他刚刚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你能进入内阁和恺阳先生一起辅佐皇上，并且劝谏皇上，像当年的张居正一样开启改革，那咱们的目的是不是就达到呢？”

冯君晨觉得这几句话简直是在异想天开，但是从张子云的嘴里说出来，他总觉得这些话不是疯话，而是他真的有这样的计划。

“这是个好主意，可是皇上现在的内阁里已经有很多一批人了，就算是我进去了，也不过是一个阁臣，恺阳先生也不过是个次辅，我们两个人哪能像张居正那样执掌大权了。”

“所谓事在人为，”张子云看着冯君晨，“有些事情由不得你我，有些事情，你我能左右，总之，你最近给客氏的殷勤勤快点，我让依依备了一份厚礼，你找机会送过去就可以了。”

冯君晨点点头，他看着眼前这个吴王行营实际主持者，心里清楚也许他又看到了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了，便不再多问。

行馆外冷风嗖嗖，不知不觉已经是夏末的时候了，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一个月会发生什么？

冯君晨心里暗暗地猜测着，这人世间最难以猜测的就是未来，偏偏他的身边，却有一个能猜测到未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