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告别

屋舍之中，闻香教的圣女王萱独自静坐在室内，她闭目不言，任由一旁的饭菜发凉，她是知道自己的兄长王好古以及教长徐鸿儒的教训的，被官军擒住，只有死路一条。

自被传头杨义出卖，被擒住之后，她便期望孙进能够再出奇谋，逆转这眼前的一切局面，然而不幸的是，孙进部下的尹周明也临阵倒戈，孙进也已被官军擒住，闻香教的大业已经灰飞烟灭。

她自幼过惯了圣教中荣宠的日子，如今却是阶下之囚，她深恐受到官军的侮辱，但奇怪的是，自她被擒之后，她便被一直独自关押在军帐之中，平日里也就是士兵前来送饭收饭，那些士兵都不曾正眼瞧她，更别说对她动粗了。

她心里清楚，这是那个张子云的军队，她特别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听了孙进的话，在河间府不和这个张子云决一死战，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千户而已，而如今，他已经是名震东南的大明名将了，他在辽东的大战已经传遍了天下，而他迅速平定闻香教的果敢更是为他的声名锦上添花，如今的大明，这个名字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自打自己出生以来，这是王萱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受到侮辱的恐惧，乃至于屈辱而死的恐惧，那些一直围绕在她身边的护教青衣和那些教里的传头要么被杀了，要么都逃走了，只剩下她独自一人。

就连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孙进也消失不见了。

他虽然是个讨厌的人，却是个有用的人。

孙进自打第一次见面就一直盯着她，这个肥头大耳的小小主簿，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眼睛就在她的身上，她心里清楚，因为很多男人都是如此，这个主簿长得既不英俊，嘴巴也不甜，所以她打心眼里厌恶这个主簿，可是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那些英俊的嘴巴甜的传头青衣们面对圣教危机毫无办法，他们只会卷走钱财，然后逃之夭夭，徐鸿儒军覆没的时候，她手下的那些传头青衣们甚至打算将她劫走，就在这个时候，是孙进力挽狂澜，他带着他们走出了死地，在淮南的群山环抱之中，冬日降临，这个孙进每天都会给她送来热汤，而他自己，却只在天寒地冻中和士兵们一起啃雪吃草。

她第一次对这个孙进产生了好感，觉得他也并非是个完让人厌恶的人，但也仅仅是如此。

前些日子，他在送她走的时候，面色凝重，连说了几次珍重，那个时候她第一次有了不舍的冲动，她不知道一旦失去了孙进，她还能做什么。

如今响起，那似乎便是诀别，孙进大概已经报了必死之心了。

脚步声响起，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来，王萱转过头，灯火闪烁，那个人的面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身影却极是熟悉，她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赶忙站起身，走到了那人的面前。

熟悉的胖脸，还有那熟悉的笑容，虽然带着无奈，还有那一身熟悉的青布，仿佛是从凭空中掉下来的一样。

“孙…..孙进？”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无数旧日往事浮现眼前，瞬间便填满了她的内心，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这个唯一熟悉的陌生人。

“圣…..圣女？”孙进的声音有些发颤，有些不可思议，苦涩、欣喜交织在一起。

王萱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跳了起来，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破涕为笑道：“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都有些失态了，让你见笑了。”

褪去了圣女的骄傲，倒是多了些少女的娇羞，一旁的孙进也不说话，只是苦笑着点头。

“你，你是怎么来呢？你是来救我的吗？”王萱一脸激动，接着跳起脚来，笑道：“我就知道你有的是办法？怎么？你带了多少人马来？哎，咱们不管了，这次我一切都听你的，再也不会不听你的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

王萱说到这，似乎意识到自己露出了心意，立刻双颊绯红。

孙进看着王萱，自己多年的心意终于让圣女明白了，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只是苦笑着，接着双膝跪地，朝着王萱叩了一个头。

“圣女恕罪，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王萱愣了一下，她赶紧将孙进扶了起来，笑着道：“就剩下一个人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逃出去，等到以后再做打算。”

孙进看着眼前的圣女，这么些年，她就是如此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如果不是这次闻香教的事情，他甚至都没有办法这么近距离的看她，这也是他为什么在闻香教失败之后愿意以死报之的原因。

“圣女，圣教的事情已经完了，我只盼圣女出去了之后，能够放下一切的执念，不要在想圣教的事情了，找一个安稳的所在，好好地活下去，”孙进望着王萱，接着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

王萱看着跪在地上的孙进，愣了一下，接着看着跪在地上的孙进，“你，你不和我一起出去了吗？”

“我已经答应了提督，便要实现自己的诺言，”孙进看着王萱，“此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归还，还能不能归还？只盼圣女能够珍惜这条性命，不要再做傻事。”

王萱愣了一下，接着似乎恍然大悟，她看着眼前的孙进，明白是孙进用了自己的性命来换她的性命，当下立刻心碎，她赶紧上前，扯住孙进的臂膀，想要把他拉起来。

“他要你去什么地方？我陪你去，我陪你去好了，我再也不愿意离开你了，孙进，你去帮我求求他好了。”

王萱一边哭一边扯着孙进的衣裳，孙进却只是低着头，垂泪不言。

“怎么呢？到底怎么呢？”王萱哭吼着。

孙进抬眼望着眼前的王萱，默默地道：“圣女，你是闻香教的圣女，提督能够保住你的性命已经是费了很大的心力了，他怎么可能会让你和我们这些降兵在一起？我已经答应提督，远赴海外，为大明开边拓土，提督则答应我饶了圣女和一众兄弟的性命，我这条命，已经赔给提督了。”

“那我呢？”王萱立刻质问道，“孙进，我是圣女，我要你陪着我，就算是死也要陪着我！”

孙进俯首贴地，“圣女，你是闻香教的圣女，我不过是一介凡人，能在圣女手下侍奉这么些日子，能得圣女的垂青，我已经死而无憾了，此去，了却凡尘旧梦，无所牵挂。”

王萱默然不语，她倒退两步，坐倒在床上。

“提督已经安排好了，他会派人将圣女送往浙江，到时候会有人为圣女安排，只盼圣女身体安康，福寿悠长！”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一句好话都不会说！”

王萱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孙进。

“今晚，你能陪我吗？”

孙进哑然无声，王萱只是站起来，轻轻地将他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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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的灯火熄灭，张子云站在不远处，也不说话。

“没想到今天的你是如此的冷酷，我本以为你又会大发慈悲了。”

一旁的依依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远处孙进与王萱所在的屋子。

“我已经大发慈悲了，”张子云扶着佩剑，转身而去，“如果我把王萱解送南京，她恐怕难逃一死。”

“你不怕孙进去了台湾，也一直依恋她？生生斩断两人的情丝，不像是你的作风。”

张子云转身看着依依，叹了口气道：“这道理我都懂，你怎么会不懂？你就别再和我逗了，那么多闻香教的人去了台湾，如果连圣女都去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闻香教之乱，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来第二次闻香教之乱。”

依依点点头，她走到了张子云的身边，望着悬挂在夜空的一轮明月。

“现在，你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吧。”

张子云不说话，是啊，他现在掌握着南直隶、山东、台湾、琉球以及日本九州大部，他真的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不，我还有个更大的计划。”

张子云看着依依，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