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豆大的昏暗灯光将这间牢房的一角照得微微有些亮堂,因为没有窗户,这里整日价都是一片昏暗,牢房很窄,大约只有二三十平方的样子,放着一张特供的案几,角落里则是用砖石垒砌的床,铺着稻草,铺在床上的席子和被子都是后来送进来的,一角则是便桶,虽然每日都有人清扫,但是依然散发着阵阵恶臭。
囚室之外,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与张子云之前看的电视剧不同的是,大牢里其他牢房里一片宁静,既没有人哭天喊地,也没有人喊冤叫屈,到处都是死一般的沉默,囚犯也好,差役也好,都很少话,这种沉默,极为压抑,那些官差平日里根本不和牢房里的犯人话,张子云见得最多的,便是差役押着一身白色囚服的囚犯进进出出,有的囚犯出去,便没有回来,有的回来的浑身都是鲜血淋漓,不省人事,没有关照过得,差役们多数会把这些重伤的囚犯丢进囚室之中等死,接下来那间囚室里便会传来细细的呻吟声,反复的折腾,叫疼声,细细碎碎地直到最后消失,然后便会来两个搬尸的工人,一卷草席,便草草卷了,扛出去埋掉。
从他进来到现在,他见了不下四五次,按照一些犯人的法,进了刑部大牢,一只脚便就踏进了鬼门关里。
来到这里的人,没有官职,没有性命,也没有生死,他们都只是一条随时可以被勾掉的名字,只等着哪一天被人想起,勾掉,一般人如果待在这牢里久了,难免不会发疯。
负责刑部大牢的牢头姓王,单名一个元字,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二十多岁便入了刑部大牢当差役,因为做事利落,得了上官赏识,当了牢头,一当就是二十多年,是个极为精明的人物。
张子云刚进来的时候,依着大牢里的规矩,是要吃一顿杀威棒的,但是这个王元在问了他的姓名之后,不但免了他的杀威棒,还单独给他安排了一间独立的,较为干净的囚室。果不其然,到了下午,兵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就各自派人前来问询。那几个王元的手下对他都佩服的不行。
时候张子云才从这个老头的嘴里得知,他人还没到京城,雨柔就派人送了三百两银子给他,冯君晨,兵部侍郎熊廷弼,詹事府乃至于东宫都派人来亲自关照过,王元自己都是,他看了一辈子大牢,张子云是头一个受这么多人关照的。
之后依依与杨泉又送了五百两银子打点大牢上下,张子云的待遇便更好了,虽然外人依旧不能探视,但是每日里都会有人安排酒食,而且每一次王元都会亲自送来,亲自试吃,依依送来的酒多是上等的茅台或者绍兴女儿红,她每次都两坛两坛这样来送,张子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每一次都以喝不完为理由将酒送给王元和他的手下,他们收了许多好处,自然也就很少为难张子云,甚至百般照顾。
不过这对于习惯了自由的张子云来,牢里的生活依旧是压抑难忍,刑部大牢里是沉默,睡觉,观察那些已经呆如木鸡,麻木不仁的囚犯已经是他最大的活动了,那些衙役也很少和他答话,囚室里暗无天日,连看阳光都是奢侈,其他囚室里犯人身上的味道,屎尿的味道都混在了一起,让人很难忍受。
失去自由对于张子云来,比想象的要恐怖的多。
没过几天,王元似乎观察到了这个状况,他便给张子云送了几本书,多是和话本,又过了几天,张子云从这些送进了的和话本之中翻出了夹带的纸条,是依依抄写的朝廷的邸报,而他也通过邸报,大致了解到了外面的情形。
外面早就吵翻了天。
他从辽东回来的时候就预感到事情会变成这幅样子,杨镐、李如柏等人谎报军情,还拖了首辅方从哲下水,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而太子一党为了打击方从哲,势必揪住辽东这档子事情大肆炒作,双方都没安什么好心,只是把张子云当做了棋子来用,而冯君晨也竭尽力,联络各方人物,熊廷弼,杨链、左光斗乃至于孙承宗这样张子云一直极为敬佩的人都站出来为他话,声势浩大,外面显然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
但是张子云心里却一直隐隐不安,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大明的这群文官,套路很深,治国或许没有什么大才,但是争权夺利却是什么各种肮脏卑鄙的手段都能用出来,杨镐也不会坐视自己被别人弹劾而不反击,而万历皇帝和文官之间的对抗很有可能把他这个局外人也拖进去。
按照历史,萨尔浒战败,杨镐被弹劾失职,最后关押在刑部大牢之中,到了崇祯元年被处决,他担心他要重蹈杨镐的历史,被莫名其妙的当做隐患关在大牢里关七年,他自己也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七年时间,他很可能就要面对已经完做大的满清和遍地农民起义的大明了,到时候就算是太祖朱元璋复生,也不一定能挽救这样的时局,而刚刚才起了头的工厂、学校、海外基地乃至于陆海军的扩军计划都会半路夭折。
他得准备好一切,趁着自己在大牢里,他要赶紧开始计划下一步,一旦自己出不去,他至少要把自己的计划送出去,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穿越者可不止他一个人。
他向王元拜托,希望王元给他送一些纸笔,然后每日里点着蜡烛来写各种计划,陆军的扩军,海军的造船,海外基地的经营,琉球的那霸军港建设正在进行,台湾的殖民地扩建以及基隆港的大规模扩建,刚刚被西班牙人占领的菲律宾,西方人开始聚集的新加坡,南洋诸岛的水文情况,他都已经让李旦派人侦查过了,只要控制住这条岛链上的重要节点,再以登州商会展开贸易,聚集财富,最终是有希望建立一支强大的陆海军,为未来反击满清打下坚实的基础。
萨尔浒之役已经让他完看透了,大明已经病入膏肓,他能在战场上为大明挽回一次失败,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了,那些大明的文官已经完疯了,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却然忘了他们是帝国的官员,他们维系着帝国的生命,一旦他们离开自己的岗位或者成为蛀虫,那么帝国终究步向毁灭,而这些附着在帝国身上的官员们也终究会被毁灭。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如此简单的道理,可是偏偏有很多人自己完不清楚。
六月初一,依依再次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信里没有提到其他事情,只单单了一个人。
备受天子宠爱的皇孙福安郡王朱由桢。
登州军械所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天才工匠赵祯。
他们是同一个人。
早就觉得赵祯是个不同寻常人物的张子云差点没从自己的牢房里跳出来,一直查不出这个赵祯真实身份的原因也出来了,这位平素里没个正行的天才工匠竟然是万历皇帝的孙子,而当初和他一起出现在南京的那个哥哥估计也是个身份极为不寻常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天启皇帝朱由校。
赵祯,朱由桢。
赵校,朱由校。
这对哥俩啊。
他越想越觉得那个赵校就是未来的天启皇帝朱由校。
热爱木工活胜过一切,又有木工方面的天分,那个在南京一直摆弄木头模型的年轻胖子,想必就是历史上重用魏忠贤,导致大明在崩溃的路上一路狂奔的天启皇帝吧。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但从六月初一那封信之后,一连十天,都没有信送来,而天牢之内,戒备森严,就连一直悠闲的王元也是如临大敌一般,大牢里增派了不少守卫,甚至还有锦衣卫。
到了六月初十的夜里,来了一队官差,他们罕见地抬了一棺材进来,差役们忙活了半天之后,又将这幅棺材搬了出去,王元这才出现。
“一直看押在天牢之内的闻香教教祖王森得病死了!朝廷里派人来,要把他给埋了,这事不敢走漏了风声。”
张子云立刻想起了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闻香教的圣女,心里暗自想着若是真要被闻香教知道了这件事,怕是要出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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