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预备

*** 萨尔浒！

张子云不知道还有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局势了。

天一镇模范军的军官会议上，当李光忠当着他的面向模范军军官宣布天子诏书的时候，这些年轻的军官们一脸兴奋，在经历了一系列的胜利之后，这些年轻的军官对于胜利无比坚信，而他们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甚至忘记了战场的危险。

而建州，用李光忠的话，不过是乌合之众。

“当年你李叔我跟随定远伯老人家在辽东的时候，这些瓜皮脑不过是山野里挖人参的野人，若不是定远伯他老人家开恩，恐怕大明天军早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了。这次去辽东，正是你这子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李光忠在接旨之后对张子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的话基本没错，只要在这场战役中立下战功，兵部褒奖，朝廷恩赐，他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因为这样的朝廷发动的大战要远比在属地剿匪更容易获得战功。

模范军的军官们显然和李光忠一样清楚这个道理。

“我听年初的时候建奴攻击抚顺，被辽东我大明的官军打得大败，建奴一路溃散，逃回了老巢，这次咱们去辽东，就该痛击建奴，直捣建奴老巢，拿下建奴的首级，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模范军的威名才是！”

模范军第一团第一连的新任连长吴志第一个站起来，他满脸激动，他这一句话，其他的军官们也立刻鼓噪起来，他们群情激奋，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赶赴辽东，上阵杀敌。

是的，登州卫六月就接到邸报，建奴于四月攻击了辽东的抚顺，辽东的官军反应迅速，在半个月之内大破建奴，斩首建奴四百五十余级，俘六十余人，都送往了辽阳报功，但统率官军的总兵不幸阵亡，朝廷接到辽东捷报，于是向各卫所发送邸报。

天下没有人知道辽东的情况，朝廷里的那些大人们不知道，而山东的卫所里的这些人更不知道，知道真实情况的只有张子云一个人。

邸报到达之后一个月，登州商会就接待了一个叫牛长风的抚顺商人，他本来是凌家在抚顺的合作人，在抚顺之役中，家都被建奴杀死，他侥幸从那逃脱，他后来执意参军，被编入了模范军的预备步兵连，他在训练的时候非常刻苦，目的只有一个，回辽东报仇，后来他作为预备军官去了暗岛的陆军学校。

通过这个牛长风，张子云才知道邸报上所的所谓官军大捷根本是想象出来的，抚顺之战，官军几乎被建奴灭了。

如今的辽军，已经不是定远伯那个时候的辽军了。

对于张子云来，他不但知道抚顺之战的真相，作为穿越者，他还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萨尔浒。

大明调集了六万精锐大军，几乎动员了能够动员的所有步兵和骑兵开赴辽东，在辽东经略杨镐的指挥之下，兵分四路攻击努尔哈赤的老巢赫图阿拉，结果各军协同失误，分进合击变成了各个击破，在短短两天之内，三路灭，大将杜松，万历朝鲜之役的名将刘梃先后战死，六万名明军将士血洒萨尔浒，辎重器械损失无算，更严重的是，因为此战几乎抽空了辽东所有的防御力量，造成了辽东局势崩溃，大明在几个月内就失去了辽阳、铁岭等诸多重镇，使得努尔哈赤在辽东站稳了脚跟，逼得大明不得不为了辽东焦头烂额，连年征战，天灾**，最终将大明推上了万劫不复的死路。

历史上没有一个像大明帝国一样死得如此痛苦的帝国了，每当大明从深坑中爬出来，哪怕看到那么一丝希望的时候，就被拉入地狱。

张子云看着眼前这些激动的军官和一脸欣慰的李光忠，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将前往死地。

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是努尔哈赤。

他不过是现代的普通年轻人，即使往好的，他现在也只不过是打过几个倭寇的年轻卫所军官，可努尔哈赤，他从就生活在一个充满着纷争和残酷的环境之中，机敏过人，狡猾而坚韧，他以十三副盔甲起兵，靠的绝不可能是运气，他的成功，也绝不是大明衰落，而他则正好趁火打劫这么简单。

他不是六万明军的主帅，他只是一个两三千人的模范军的主将，一个卫所的千户。

他以为他已经改变了整个历史，他训练出模范军，他拿下了中山国，他逼得岛津退出琉球，他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改变。

他依然要面对萨尔浒。

可他无法逃避。

这一战，不仅仅是救他自己，还有雨柔雨若，还有天下将被满清屠戮的华夏百姓。

他从来到这里，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改变那个已经确定好的命运吗？

如果不改变这一切，他又何必做这些？

为了华夏，为了雨柔，还有他未出生的孩子，他不能退缩。

与其在未来在满清的酷烈之下苟延残喘，还不如现在让他放手一搏。

无论努尔哈赤和他的八旗有多强大，他都必须要去面对。

张子云缓缓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目光中透着坚定。

所有的军官们立刻肃然起来，都齐刷刷地望向他，大厅之中立刻安静了起来。

“各位，此战事关生死，那些建奴并非蝼蚁，各位也不是刀枪不入，临阵轻敌自古就是兵家大忌，难道你们还有第二条性命不成？我们是为国效命，各位身后可是有千万身家性命，更应该谨慎郑重，各部应该勤加训练准备，要拿出比平日还要多十分的努力训练，唯有这样，才能在辽东扬我模范军威！”

军官们顿时肃然，他们齐齐起立，齐声道：“遵令！”

“凌威！”

“在！”

“立刻统计各连的军官士兵以及装备、辎重和后勤情况，火炮连应立刻计算出弹药的数量，运输所需的车辆，马匹情况！”

“是！”

“各部，此次我军北上，需走陆路，自山东、直隶到达京师听候朝廷调动，而且很有可能还要移师辽东，现下正值冬日，大雪普降，道路难行，而且一旦雪化，道路泥泞不堪，更是会增加行军难度，朝廷限我军一月以内到达京师，时限紧迫，各部需要在出发之前严加训诫部下士兵，一定要注意保持体力，后勤参谋更要计算好车辆，马匹以及辎重粮秣等情况，及时报告损坏，维修情况。”

“是！”军官们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点头。

“千户，那我军的大炮怎么办？”炮兵连的连长胡德凯是个老炮兵了，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能够熟练操作各种模范军的新式大炮，后来表现出色，便当了炮兵连的连长。“新式的五斤炮虽然可以由驮马牵运，但是天寒地冻，路上恐怕会发生意外。”

张子云点了点头，新式的五斤炮炮弹重约五斤，是新制的野战炮，可以在野战的时候提供火力支援，是战场上的利器，他不可能不带，但是自山东到辽东，路途遥远，加上天寒大雪，由马匹人力拖运大炮，恐怕不但延误行军，更会造成极大的损耗，尤其一旦化雪，路上泥泞不堪，这些大炮和炮弹的运输更会增加困难。

“这样，火炮，炮弹以及火药以及火炮连的士兵都从海上乘船前行。”张子云略略思考了一下。

那胡德凯立刻就急了，抬手道：“千户，渤海封冻，舰船可是无法通行的啊！”

“那便等着，海上大概开春之后便会解冻，正月底你们可以直接登船，到时候我们再做后备之计。”张子云有自己的主意，历史上的萨尔浒战役是在三四月进行的，而渤海一解冻，以凌家船队的本事，半个月之内就会横跨渤海，将火炮送到，到时候只要派人接洽，最后和军汇合即可。

胡德凯却还是着急，立刻道：“千户，依着我老胡看，就由老胡带着十五门炮跟着千户您，剩下的二十五门就由副连长带着，等到渤海封冻再行启程。”

张子云权衡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他接着转向李光忠，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李叔，我会先给模范军军将士放两天假，同时还需要清理一下武器、盔甲、携带的火药粮秣之类的东西，总计需要六天，最多七八天。”

李光忠捻着胡子，似乎是在计算时间，半晌之后便点了点头道：“可以！”

“子云，”还没等张子云道谢，李光忠又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自打你上次从南京回来之后，你在这登州可闹出了许多动静，这邓勋虽然不，可是山东布政司可一直有盯着咱们，这次去济南，那位王巡抚可是一直在和我打探你的事情，这次征讨辽东，正好是咱们的机会，如果能够在此战中立下大功，到时候咱们再济南话的嗓门，都可以大些！”

张子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苦笑着。

“子云，你我都是武将，这武将，第一件大事便就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为自己拼出个功名来，若是有幸，便可效法当年的戚少保和定远伯二人，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功名，也算是没有辜负凌大哥的期望和雨柔对你的情意啊！”

李光忠长长地舒了一气，脸上的笑容透着欢愉，大概是长久未打仗，他对战场充满着渴望，身为武将，战场即是归宿，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此行辽东，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何等可怕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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