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登州府台

*** 屋外大雪纷飞。

登州府衙门的内堂里，却是青烟缭绕，因为点了暖炉，所以内堂倒是没有多少寒意，只不过放在张子云桌子上的那杯茶却已经凉透了，内堂的仆役已经换了几次茶了，所有人都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张子云，生怕这个年轻千户起身离开。

登州府衙门的内堂他并不是第一次来，之前和李光忠一起就来过几次，但是今日他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进来，早上他从暗岛回的天一镇，他本来是要和依依回登州府城给雨柔买些备孕的用品，顺便再派人去请大夫，至于婚事的事情，因为雨柔的父亲凌云不在，提亲和下聘礼的事情就应该是由雨柔的义父李光忠承着，可是李光忠前几日受了山东巡抚王再晋的吩咐，去了济南府，本打算着等李光忠回来，就立刻商议婚事的事情，结果他刚回天一镇，就被邓勋叫来了，

这个邓勋，他之前因为天一镇镇外土地的征用问题和卫所征兵问题来见过几次，大学校和工厂区所需要的土地许可都是通过他才办妥的，当然，这少不了银子开路，张子云之前翻过雨柔的账本，光大学校和工厂区的土地征用送给邓勋的银子少都有一两万两了，这些银子自然不是直接给的，而是以各种名义以从登州商会的钱庄直接拨给邓勋舅子开得一个茶庄，这个茶庄负责给凌家供茶，但实际上送到凌家的都是些劣质茶砖，而钱庄开给茶庄的则是货真价实的银子。

之后邓勋就会派自己的舅子分批从钱庄将银子提出来，钱的去向雨柔也查的很清楚，一部分是花了和打理上官，为自己的以后铺路，剩下的就是拿去邓勋的家乡置地去了，邓勋出身直隶，这两年直隶大旱，他没少对自己家乡的人落井下石，往往和当地的官绅一起逼得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凭着这手，他在自己的老家买了上百亩的土地，家中据有百多人的奴仆，可以是富甲一方了。

除了这些大头以外，每年还有例贡，每次邓勋和家人的生辰聘问，他都会给登州的乡绅和商人们发请帖，贺祝红包之类自然也不会少，凌家每次给他的红包少则一二百两，多则四五百两，以前张子云在里看到的那些贪官们过两次生日的，他原以为是假的，结果这位邓大人真的一年过两次生日，一次是自己真的生日，另一次则是半年寿，就是半年生日，搞得张子云啼笑皆非。

不仅如此，每年登州商会还会给登州府衙平价甚至低价提供优质的茶叶、瓷器、丝绸衣物若干，可以张子云现在看到的这些内堂里的摆设，大多数都是登州商会送给邓勋的。

无论哪个时代，贪腐这个东西都不会断绝，尤其是在末世之时，越是国家不稳，贪腐越是严重，因为朝廷监督不力，地方更是无法无天，邓勋不过是大明朝里这些蛀虫的一个而已，算不上最大，也不是最，至于良心这个东西，是不存在的。

张子云不喜欢邓勋，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贪官，在这个时代，不滥用权力的官员几乎没有，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底线，而邓勋是个没有底线，且贪得无厌之徒。

因为大学校和工厂区的事情，邓勋已经不止一次暗示要继续增加报酬，一会户部查问，需要摆平，一会南京户部查问，需要摆平，一会山东巡抚查问，需要摆平，实际上登州商会查的清清楚楚，不过是他自己编造借，雨柔也是烦透了，张子云本想写封信递到京师给严玉，后来想想还是放弃了，为此后来依依还代表雨柔和邓勋谈了一次，差点谈崩，虽然邓勋收了银子不至于翻脸，但是打那以后，他又变回了之前对登州商会的样子，时不时就会恶心一下，以前张子云不知道，自打知道了以后，他便对邓勋越发不爽，不过他自然也是知道自己是个卫所千户，现在去怼一个知府，不是非常明智。

张子云拍了拍自己的官服，已是非常不耐烦，外面雪下得很大，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了，他便打算起身出去转转，也好过在内堂里干坐着。

哪知道刚一起身走到门，便迎面撞上了一个穿着厚厚长袄的中年书生，那家伙戴着个青色瓜皮棉帽，身形消瘦，尖嘴猴腮的，下颌上几缕打理干净的胡子，他走得极快，差点没和张子云撞个满怀。

“妈的，谁……哟，原来是张千户。”那人刚想发火，可看到张子云的脸的时候，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因为几乎整个登州府的人都知道这位千户和凌家的关系匪浅，所以张子云虽然是千户，但是府衙里的人都对他极是尊重，即便是表面上的尊重，这是一般千户得不到的，毕竟在登州怎么着都要卖凌家一个面子。

张子云认识这个消瘦的中年书生，他是邓勋的师爷胡成，是登州府本地的秀才，上任知府在任的时候，他便是知府衙门里的刑名师爷，也算是登州府衙里的老人了，据依依，这个胡成当年年轻的时候考了几次科举都落榜了，便托着乡里的乡绅关系进了登州府当了刑名师爷，后来吃了很多乡绅的油水，自那以后便断了科举的念头，一直在登州府里当着刑名师爷，他这个人大聪明没有，聪明却不少，因为和登州当地的士绅联络颇广，所以他这师爷一当就是十几年，如今在这登州府境，除了知府邓勋以外，便数他最大了。

“原来是胡师爷，府台大人一大早把我从府城外找来，一定是有什么要事吧！”张子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在南京他也见过那些个六部的官员，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每次遇到这些个府城里的师爷，才是费劲，他也才明白阎王好见，鬼难缠的道理。

“府台大人昨晚忙得很，这一下雪，城里城外的事情就多，过些日子又是老夫人的寿辰，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大人这些日子也没睡几个安生觉。”胡成走进门内，张子云自然也不好再出门赏雪，只得回到自己的座位，那胡成也不话，就坐在了张子云的邻座，一旁的几个侍从赶忙上来倒茶，他拿着茶便饮了一。“这鬼天气，冻死个人了，”一面，一面脱掉自己那双棉手套，然后拿起铁钳，拨弄了两下放在张子云座位前的那个暖炉，炭火烧得旺了，他便伸出手，一边烤一边哈气。

“府台大人可是辛苦了，可要保重身体。”张子云坐在他得身边，勉强赔笑了一句，他打心里就不爽邓勋和胡成，可是也不好直接就不卖面子。

胡成一边烤着火，一边暖和着身子，他叹了气道：“唉，还是张千户懂得道理，那些个卫所里的大老粗们，有哪一个能想到为府台大人着想啊！”

张子云呵呵笑了一下，心里却厌恶到了极点，只想赶紧问清楚今天的事情，然后走人。

“府台大人让我今天到这来，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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