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繁华如梦

*** 人山人海。

虽然之前有心理准备，毕竟南京贵为帝国南都，又是东南形胜之地，繁荣富庶理所当然，张子云在现代的时候也曾看过描述南京风貌的《南都风物图》，但是当他真正站在南京夫子庙前的大街上时，他就能感受到现实和图画之间的差别。

人潮涌动，短短一条商业街，穿着普通的市民百姓，短衣布鞋的帮工劳力，吆喝叫卖的商贩，都将这条街道点缀的热闹非凡。酒肆瓦舍，酒旗随风招展，茶味，酒香，饼味混成一片，在街道的中央，还建着一座巨大的露天舞台，台上几个演员穿着华丽的戏服，用张子云听不懂的语言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底下则是人头涌动，齐齐地仰着头，望着戏台上的人唱，唱到精彩的地方的时候，便会齐声的鼓掌喝彩。

演到**处，台上唱一句词，底下的人便叫一声彩，一唱一和，波澜起伏，人头攒动，这一处戏台是公共戏台，台上的演员穿着戏服，咿呀着唱，生角画着浓妆，做一个生打扮，旦角则做一个姐打扮，捏着一面罗扇，半掩着面，露出娇媚的双眼，秀眉微挑，做妩媚娇柔妆，张子云虽然听不懂南曲，但是看两人的一唱一和，剧情发展，也猜猜出似乎是一出男女约会欢好的戏，不过他也明白，这个时代的旦角自然不会是女子出演，这男扮女装的演员可真是费劲了功夫啊。

底下的观众也都是打扮各异，既有文人打扮的读书人，也有一手杵着扁担，一手搭着同伴，一边看一边聊，打趣着吆喝着，一遍一遍的喝着彩。

明代承元代戏曲发展之趋势，逐渐壮大兴盛，又兼城市化扩大，戏曲的规模以及种类都较之于元代有极大发展，不但分为南北两大戏种，名家作者也不断辈出，为后世中国戏曲之发展垫下基础。

戏曲之发展，又是与城市化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明代的城市化已经有极大的进步，尤其是在东南，随着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城市化也有极大的发展，纺织工场以及其他手工业的扩大促进了城市的发展，故而戏曲，评书之类的艺术形式也在这个时代有极大的发展，成为市民日常休息娱乐的主要方式，这也间接刺激了文人创造的**，诸如三言二拍，《西游记》，《金瓶梅》各种名作不断出现，所涉及的类型也极多，历史，神怪，自然还有为数不少的XX。

张子云在天一镇的时候就曾经在士兵手中没收过几本XX，不过后来他还是放开了这类限制，毕竟人之本性，食色而已。再者，模范军士兵开始读了，这可不是一件坏事。

身后的雨若兴致很高，她一路上跟着凌府的侍女，从进街里开始，便一直品尝着夫子庙的美食吃，虽换了男装，但是那一对会勾人的美眸和玲珑娇俏的身材想不让人注意都不行，倒不如，与路上那些女子相比，雨若这一身男装打扮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张子云只得吩咐身边的亲卫兵牢牢跟紧雨若，防止有非分之想的混混上来惹麻烦。

因为雨若一路走走停停，张子云也只能等着，等她吃完吃，在这个时候，他便盯着戏台看一会。

此时在台上演唱的是一个穿着长长水袖女装的男演员，虽是男子，但是扮演的角色明显是女角色，因为在这个时代，良家女子是极少登台演出的，女性角色往往由男性反串。

这男子生的颇是娇媚，举手投足，环顾生辉，长长的水袖拖在地上，伴着做出婀娜的姿态，以手遮面，双眸中尽显柔媚深情，把女性的姿态情感演得入木三分，显然为了演好这个角色，颇下了许多功夫。只是他的声音似乎拿捏的不好，唱词的调子总觉得太怪。

“哟，瞧你还对这有兴趣啊！”

雨若话音刚落，一个捏好的糖人递到了张子云的面前，这糖人做成了一个白兔形象，双腿直立，后腿弯曲，做跳跃之状，栩栩如生。

这哪是吃的，分明是件精美的工艺品。

“你看你看，怎么又是一脸乡下人进城的表情啊，姐姐若是见了，还不会笑你？”雨若一脸笑容，她的兴致很高，手中则拿着一个做成猴子模样的糖人，和张子云手中的一样，亦是栩栩如生。

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张子云一边感慨，一边看着雨若津津有味地吃着手中的糖人，她此时也站在一旁，仰着头，看着戏台上的表演，虽然他对戏曲有些了解，但是对于这用吴语唱出来的南戏，他听的也是费劲，倒是雨若和她的两个侍女看得有些入迷了，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台上角色时而高兴，时而难过，时而面作惊讶失色，时而脸现欢喜痛快之情。

张子云双手抱胸，眼望着面前的一切。

南京城里的这些人，还真是悠闲得意啊，想想也是，除了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大多数的人大概追求的也不过是这午后的一杯茶，一台戏而已，至于天下国家，只要不是大军杀到眼前，危险到了目下，这些人哪会关心国家大事，乱世在即啊。

起来，这些人如同张子云当初那样，不过是普通人，他在穿越之前，也只是想要好好的过日子这一个想法，也绝对没有什么拯救天下苍生，挽救华夏这般的想法。

张子云叹了气，如果不是穿越者，面对着眼前的繁华富庶，大概会觉得这天下安定万分，这南京城万事无忧，不过他转念又想起了这一路上所见到的满地饿殍，那些尚在生死之间挣扎的饥民们，此时就在距离南京不远的路上，到处都是，卖儿彀女，只为留下一线生机。

一面是眼前的繁华富庶，一面是背后的白骨累累。

而当清军南下之后，十里秦淮屡被战火，江南尸山血海，尸骨相叠，原本发达的商业以及市民阶层遭到重创。

依着满清的残酷手段，眼前的这些南京城的居民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人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繁华若此，不过是烟云如梦。”

张子云长长地叹了气。

“哥哥！”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张子云的思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他的身边钻了出来，青丝成束，一个天蓝色的丝带系着，环佩玲珑，身上则穿着一件上好蜀锦做成的天蓝色比甲，面容姣好可爱，一双明眸闪烁，流光明彩，清秀可人。

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中拉着另外一个年轻人，那是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挤出来，他的年纪约莫二十二三岁出头，脸上清秀端正，身上则穿着一身华丽的织锦汉服，腰间则挂着一块光泽圆润的玉佩，一看便就知道是哪家的大户公子，陪着自己的妹妹来街上闲逛。

那女孩一看到张子云和雨若手中的糖人，立刻就欢喜起来，便央着哥哥要买，那哥哥先看了张子云一眼，满是无奈，接着便从怀中掏了几块碎银子，让身后的侍从拿着去买了两个糖人。

张子云心内感叹，不知道这一对兄妹是否能逃脱未来的大难。

女孩抬着头，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时不时和身边的哥哥低声聊着，那年轻公子也是笑，不一会儿，他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副让张子云非常熟悉的事物。

两块打磨精细的镜片被安装在一个镜架上，那个年轻人将这幅眼镜安安稳稳地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眼镜！

突然看到个自己熟悉的东西，张子云自己都差点笑出声来，虽然知道这个时代也该是有眼镜这种东西，但是仔细一瞧这个有着现代样式的眼睛，自己还是有些怀念起现代来了。

他正感叹着，那个年轻公子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接着缓缓地转过头，正好碰着他的眼神。

四目相对，那个年轻公子先是一愣，接着只是微微点头，向他致意，他也依样画葫芦，向这个公子回礼。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妹妹挥着手，里嚷嚷着几句，接着便拉着自己的哥哥汇入人群之中。

眼见这两个人走入人群，张子云又环视了四周，来往的士民百姓，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真实，他真的不敢相信，二三十年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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