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妇人之仁

*** 张子云放下车帘，车内的香炉散发着点点的檀香，在他的面前，两个女孩正相互聊着，其中一个少女挽着青丝，肤白如脂，手如葇夷，挽着袖子，眼眸几乎要滴出水一样；另外一个则是一双美眸顾盼生辉，时不时莞尔一笑，虽然与另外一个女子有主仆之名，但是却完没有生分，言笑晏晏，谈话间时不时望着张子云，脸上满是关心。

自从张子云上次受了惊吓之后，柳依依在夜间便一直伴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安然入睡，自己便在旁边憩。

柳依依实在是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比之自己所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奇怪。

一路走来，每当张子云和那些个富商大贾在一起时，他常常不发一言，目无表情。但是看到那些个流民饿殍，虽然也是不发一言，但是却能在他的脸上读出许多表情，或是同情，或是愤怒，常常便是泪流满面，但却是强忍着不去流泪，但是到了晚间一人独处的时候，又常常失声痛哭，除此之外，他的脸上还常常露出一些更加悲悯的表情，似乎心中还有其他事情。

她依然记得那次意外。

他下车的时候，满脸尴尬，是自己要去解，把她和雨若搞得有些脸红，她自然是不方便跟着，可是当他的背影消失在草丛中的时候，她的内心有点放心不下。

接着便听着他一声凄厉的叫声，差点没让她当场晕过去，她几乎是第一刻便冲了过去，拨开草丛，去寻找那个男人。

那个在暗岛杀了数百倭寇的大明千户，坐倒在草丛中，对着一具幼儿尸首放声大哭，那是一具一半白骨一半烂肉的尸体，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大哭着，她当时就慌了手脚，然后自己便坚定地将他抱在怀里，任凭着他哭着。

他哭了很长时间，然后站起身，让人把尸首掩埋，她就这样看着他站在那个孩子的墓前，整整站了一个时辰，就那样一语不发，眼泪却不停地流淌。

她见过许多灾荒和饥民，对于她来，这不过是习以为常，她也早就变得有些铁石心肠，但是就在张子云的疼哭触动了她内心中那最柔软的地方，她就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张子云，和雨若一起每天都睡在张子云那里，等着这个男人从半夜中惊醒，然后等着他哭泣，将他抱在怀里，任他哭到安心。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在她的心里，这人已经是主人了，既然是她的主人，自己便是属于他的，那什么礼法教条，都可以不用遵守了，实际上，依依自己打心眼里就看不起那些个礼法规矩，大概是制定这些规矩的人，自己都很难一条一条都遵守的吧。

从那以后，张子云便一路上尽自己可能去救助饥民，临走时雨柔姐给的银两已经花去大半，那些个孩子他都尽量买走，送往登州。

他就是如此的奇怪，与大多数有权之人相比，这个人非常特别。

雨若有时候会开玩笑地，这人就是妇人之仁。

她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喜欢，是纠结，更是担心。

这和她一样。

能够因为一个饿死的幼儿如此痛苦，这是有仁心，但是如此放不下，这是妇人之仁，这会拖累他。

因为要做成大事，他必须要做无数的抉择，有些甚至异常残酷，古往今来，概莫如是。

他根本不像是她见过的那些人，这人的心底里宛如明镜，对所有一切都抱着一种超然的态度，仿佛什么都撼动不了他，但有时候他又是那么普通，就比如有时候会偷眼看她和雨若，然后被发现后，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在看什么？”张子云突然问道。

柳依依摇了摇头，并不作声，接着便转过头去，和一旁的雨若话。

也许，自己能够帮着他做一些他不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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