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远古大荒（中）

山摇地动、河底沸腾。

在剧烈的摇晃之后，肉眼可见前方鱼人栖息地的海沟中段位置处，有大片的红色喷状物从地底中喷涌出来，竟将这漆黑的河底深处都给染上了颜色。

水流变热，恐怖的冲击，伴随着脚下河床的剧烈摇晃。

别说那些在外面混乱水流中被裹挟的惊恐鱼人们了，便连站在这避水罩中的山族人和狈族，此时除了林书航外，也早已没人还能平静的坐在地上。

他们每一个都站起身来，瞪大眼睛，胆战心惊的看着远处海底中喷涌而出的岩浆、看着那些四处乱窜的惊恐鱼人和双头鱼以及各种水底生物。

大的小的、红的蓝的、肥的瘦的，成群结队的在这河底中四处乱窜，恐慌成群，一种世界末日之感顿时扑面而来。

原本还各藏心思的老鱼王和银狈王此时也都被那恐怖的天灾之威给镇住了。

在此之前，它们都觉得自己十分强大，毕竟已经在这片区域中横行上百年之久了，即便是不通灵元的老鱼王，也自有一套炼体法门，肉身强悍，实力不熟银狈王多少，都认为是天神老大、自己老二。

可此时此刻的天威，却让它们瞬间就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卑微。

银狈王头一回感觉它双腿都战战兢兢的颤抖起来，心神摇动间，险些妖气转化不稳，让那避水罩差点失效。

老鱼王则是一头从外面的河水中扎了进来，跳到这避水罩内部。

毕竟河底在喷涌的火山和上方陨石落下的双重攻击中，只一瞬间便已是暗流遍布，整个水域混乱得一匹，有许多鱼人虽然躲过了火山的喷涌，但却也被那到处席卷的暗流漩涡给直接带走的，眨眼间便不知将其旋去了何处，这显然要远比此前林书航预测的情况还更严重得多。

“稳住避水罩就好。”林书航澹澹的说道：“混乱会持续至少四五个小时，然后就会慢慢平静，所有人抓稳周圈绳索，固定绳子的位置，不要让避水罩被乱流冲走。”

所有人赶紧照办，不仅仅是山族和狈族，连同有不少跟随老鱼王进入这圈子的鱼人也都纷纷顶了上来。

乱流显然也会冲击到这片避水空间，水虽然不能进来，但却将整个避水罩范围视为了一个整体来攻击，小的乱流无法影响到它，但一些大的乱流，却就足以将这整个避水罩、连同里面的巨狈、人族乃至鱼人和众多猎物全部打包冲走了。

幸好多了个老鱼王……

林书航这才发现自己上次算是看走眼了。

老家伙看起来老态龙钟，身上也并无灵元修为，可炼体却是出奇的强悍，距离搬血境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且由于本身体型庞大、种族不同，真要论力气，那可真不在人族的搬血境强者之下。

有它加入，一个能顶十只巨狈，两条腿就像是在地面上扎了根似的牢牢固定，汹涌的乱流虽是将整个避水罩空间冲击得不停的左右摇摆，甚至将许多维稳绳子的人都给冲倒在地上，但摇摇晃晃间，却总是被里面的人齐心协力给堪堪顶住。

除此之外，便是大量从‘头顶落下来的鱼’了，鱼群们在混乱的乱流中给到处甩飞，自然有不少就被直接甩到这避水罩中来的，要是小鱼小虾就当给大家免费准备的食物了，但几条剑鱼被甩进来时，却是险些伤着人。

漫长的四五个小时，三族都是被搞得狼狈无比、筋疲力尽。

等得连那老鱼王都在累得大口喘气后，才终于感觉外面水流对避水罩的冲击力渐渐减弱下去，最后缓缓归于平静。

此时，避水罩外的整个河底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与黑暗之中。

没有了原本鱼人族海沟底部的那些浮游光亮，也没有了叽叽喳喳到处巡逻飞窜的鱼人卫兵和双头鱼，一切都是寂静无声。

林书航将那探照大灯朝外面射去，却见这河底尽是一片浑浊，光束所到之处，各种沉淀物、漂浮物、絮状物混淆在光束中。

众人愈发感觉紧张起来，随着光束转动，冷不丁的突然了看到一双瞪大的眼睛，吓了众人一跳。

原来是一只已经死去的鱼人。

它的下半截身躯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空壳一样的上半身，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只眼珠中还插着一截不知哪来的珊瑚枝，从它头颅直接贯穿了过去。

而随着这第一个死鱼人的发现，往那个方向看去，很快就发现了更多的死鱼人尸体。

不仅仅是鱼人，还有双头鱼、各种水族以及鱼鱼虾虾，成片成群的悬浮在这海底中，竟然全都已经成了尸体！

老鱼王的脸色大变。

勐然转头怒视着林书航，林书航的表情则是平静无比。

此前的几次重复场景，他早已看到了海底的惨状，可是……没有办法，他救不了鱼人。

十天时间，由山族人搓制、自己镌刻符文的绳子只能这么长，空间只有这么大，山族人肯定是一个都不能少的，而作为提供灵元主力的银狈王，其狈族成员也必不会少，何况林书航还指望着等一切风平浪静后，要靠这些狈族的脚力来带山族人走出大荒，怎能把它们的空间腾出来让给鱼人？

再说了，鱼人一族的人数实在太多，在这海底足有上万之多，就这点避水空间，别说狈族，就算把山族人的位置全让出来也不够它们塞的，鱼人若事先知道了海底的惨状，又得不到进入安全场所的机会，则必然造反。

届时若是有无数鱼人来围攻争抢这避水空间，最强的银狈王要时刻维持避水咒，无法分身，其他狈族和山族人则绝不可能是海量鱼人的对手，那不管山族还是狈族都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不能说，甚至都不能提前告诉老鱼王。

鱼人在这整个避难过程中，对林书航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它们不要来捣乱而已，至于救不救的，能力之外的事，林书航是用不着去过多考虑的。

“预言并不是万能的。”林书航只澹澹的一句话，就将老鱼王所有的下文都给堵回了肚子里去：“我看得到天降落陨，却看不到海底的惨状，能因此救你一命，已是你的造化了。”

是啊，人家又不是全知全能，已经救了你老鱼王连同你儿子虾米，以及好几个鱼人守卫一命，让你们鱼人一族免受灭族之祸了，你还要指望人家什么呢？

再说了，现在可不是闹内讧的时候，大家还谈不上彻底的安全。

老鱼王的火气瞬间憋回去了不少，避税空间中的氛围顿时沉默下来。

此时不知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只是觉得这避水空间中的温度奇高，闷热得可怕，伸手去触碰避水罩外面的水流，感觉甚至有些烫手。

老鱼王这下知道他的族人是怎么死的了，若只是漩涡乱流，鱼人们还不至于集体覆灭，真正杀死鱼人一族的凶手是这可怕的高温，只因它们生性受寒，对人类来说只是烫手的温度，已经足以让它们窒息了。

众人等了一阵，水温不减，愈发闷热，老鱼王、虾米等几个鱼人是率先感觉有些经受不住的，便连山族人和狈群也觉得闷热难当，甚至开始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水温和水质的变化，导致避水罩过滤的氧气也变得稀薄了许多，要这么等下去可不是办法，可却又不知外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老鱼王是不敢出去碰触这高温热水的，狈族又不会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林书航。

“我去。”

林书航早就穿戴好了潜水衣，此时扎入水幕中。

温度确实蛮高的，至少在五六十度左右，即便这潜水衣材质特殊，能隔绝一定的温度，也让林书航感觉全身都有种快要被煮熟的感觉。

忍着难受，全速朝上方游去，避开那一路的河底水族尸体，很快就到了河面上。

远远便已透过水面看到上方火光冲天、一片映红，当林书航从河面上冒出头来时，才发现旁边的高山早已被夷为了平地，产生一个巨大的凹坑。

而在河流的两侧，到处都是大火蓬勃、至少方圆十几里地内都燃烧着熊熊大火，甚至连河面上都有许多着火之物，或是燃烧的大树或是垮塌的山体。

入眼处尽是一片火海，根本就没有可供人上岸的落脚点，若非自己穿着这身特殊材质的潜水衣，怕是连他自己也都快要被直接烤熟了。

这河底的温度显然并不仅仅只是来自于海底火山的喷发，也与这连绵的大火相关，将整条河流都烧得快要沸腾起来。

满眼的大火让林书航无法再看到更多了，但如今十日之期已过，他对灵元的感应恢复，因此很明显就能感觉到这片封印之地的封印已然被毁于一旦，不管陆地上还是在河底，都已经不再有鬼打墙的限制。

这大火没有个几天时间怕是烧不完的，水的沸腾恐怕还会持续，不能让大家在水底继续等着了。

以此时河面上的风向来看，是从上游往下游刮，因此火势也是在往下游蔓延。

此事早在上次模拟时就已经知道，所以自己当初挑选的避水罩落脚点，就是在海沟的上方最前端，也是最靠近封印防护罩的位置处，正适合往上游的位置处走，但到底能不能在避水罩内的空气耗尽之前走出这片火海，那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潜回河底，将实际情况告知，当听得这条河很快就会被大火烤沸腾起来，所有人顿时都感受到了死亡的胁迫。

困难的环境，求生欲往往能逼发出更多的决心。

此前老鱼王和银狈王各自怀揣着的那点小心思，此时尽都已经不翼而飞，所有人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如何活下去。

在林书航的提点下，所有人都尽量减缓呼吸，以减少氧气的消耗，同时开始依着林书航指引的方向，从河底朝着上游方向慢慢步行。

漆黑、闷热、憋屈，很快就随着环境和条件的愈发恶劣，而变成了绝望、烦躁和恐惧。

好在有林书航，不停的潜出水面去侦查，不停的鼓励，给予众人信心，恐怕这小小避水罩中众人的信念早都已经支撑不住了。

上天终究还是卷顾着山族人的。

只往上游走出约莫三四百米，情况开始好转，已能感觉到水中的温度不再那么高了。

河面上的大风将火势吹得往下游蔓延，上游反倒成了安全之处。

且有新的、冰冷的水流从上游不断冲刷下来，将所有河底的尸体、渣杂都往下游冲去，河水中的浑浊物也渐渐稀少，避水罩的过滤功能恢复，氧气重新开始变得充足起来。

避水罩中重新换发了些许生机。

此前三族之间的种种勾心斗角、种种不信任、种种小心思，至少在这一刻时，仿佛都已经变得无足轻重甚至是消失了。

重生的喜悦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就算是心思最多的银狈王和老鱼王也不例外，它们也很激动，纵然老鱼王失去了族群，可它已经能想象到离开这封印之地、离开天选之劫的威胁，得到真正的自由那种快乐了。

缓过了这口气，众人的干劲渐渐恢复，但等彻底走出这片区域、并且靠上岸边时，时间已然是第二天中午。

越靠近河面，感受着久违的光线，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渐渐激动喜悦起来，就连林书航也都有一种截然重生之感。

当避水罩上方的水流终于彻底‘镂空’，连接进外部的空气时，那种积蓄许久的闷热感都随之烟消云散，新世界的大门敞开。

“我们活下来了！”

“安全了！”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银狈王格外的激动，在封印之地待了那么多年，何曾想到过自己竟然还有获得彻底自由的一天。

此处距离河面已经只有几米，它忍耐不住了，直接抛了避水咒的绳子，停止了灵元输送。

四周的水流立刻涌了上来，但却没人惊惶，而是人人激动欣喜，山族人、狈族、鱼人等等全都扔了绳子，进入那冰冷的河水，直接朝着河面上游上去。

自由、重生！

银狈王的速度最快，宛若一道银色的闪电般从水面上一跃而出，伴随着银狈王喜悦的欢呼声，仿佛给所有还在努力往上游的人都吃了一颗最后的定心丸，可下一秒……

休！

一道青色的影子突然掠过河面，伴随着银狈王的一声惊惨哀嚎。

嗷呜！

惨叫声回荡在两侧的山崖间，且迅速远去，转瞬已只剩尾音，如同当头棒喝般给所有正兴奋不已的幸存者敲了一击响钟。

紧跟着，又有接连几道青影掠过。

最先浮出水面的几个山族人以及一只巨狈顿时随之从河面上失去了踪影。

所有幸存者都吃了一惊，吓得不敢再冒出水面去。

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