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大红人

以前卫湘君还觉得岳王后太过委曲求全，如今才知，将门之女终究不是凡人能比的。这三两句话，便用中书省这清水衙门的虚职，断了高展在吏部培植党羽的机会。

高权又跪了下来，“谢主上恩典！”

此刻那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周大人，垂头丧气自不用说了，汉乡侯也老脸煞白，应该正提心吊胆，后面会轮到自己。

岳王后却没有理他，笑着看向孝王，“主上，臣妾也该告退，今儿我哥哥和侄儿出来，可是大喜事。虽我如今不方便出宫，总是要赏些好东西，就当为他们接风。”

“王后想得周到，不日孤叫他们进来聊聊。”

“倒也不必了！”

这话听到孝王耳里，显然不那么中听。

孝王蹙了眉头，岳王后却神色坦然，“臣妾之意，他们如今不过庶民，不敢冲撞了主上。”

岳王后越是大度，孝王心里越觉得对不住她。

孝王猛地盯住那个才被撤了职的中书令，“当日参奏岳震的，你可是其中一个？”

周大人官帽已被摘了，正吓得僵在那儿，听到这么一问，干脆趴在地上，“臣……有罪！”

孝王哼了一声，“先是户部，后头又是你们……一个个除了斗来斗去，做过什么为国为民之事？如今看来，也就岳震是个老实的，只管帮孤守着疆土，何时看他跟你们一般，无事兴风作浪？”

岳王后摇头，“主上过奖了。家兄在外多年，也该解甲归田。不瞒主上，臣妾也是担心，上一回就是为了军粮之事，我哥哥得罪户部那些位，还招来牢狱之灾。下一回又不知谁看他不顺眼，人终究只能活着一回，保命要紧……”

“岳震官复原职，至于粮草之事，传孤旨意，户部那几个留下的侍郎，立刻将粮草筹措到位，谁若再起什么心思，或中饱私囊，陪着户部尚书一块砍头！”

说到这儿，孝王想起来问道：“户部贪腐的案子查得如何？”

有人上前，“主上，还在审问人犯。”

孝王顿时怒了，“还审什么？不是证据确凿吗？这一回，谁要为那帮贪官污吏说情，便一块进去待着！这是孤的朝廷，绝不能让他们毁了！”

一时众人或跪或站，恨不得头埋进脖子里。

岳王后打了个呵欠，“主上讨论正事，臣妾不敢打扰。朝中之事，本不该后宫胡乱议论。只是我记得太祖早就说过，拔擢官员重在德才兼备，不可只论出身家世。老国公便是寒门子弟，凭着举试踏上仕途，可是如今，靠的竟都是裙带。”

卫湘君赶紧扶住岳王后的胳膊。

“对了，汉乡侯，我这会儿能把卫湘君带走吗？”

岳王后终于看向卫东卿。

卫东卿哪敢回应，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凤仪宫里，孙樱儿早已等在那儿。

“如何回来得这般快？”

躺到凤榻上，岳王后终于不再掩饰自己脸上的疲惫。

孙樱儿就着卫湘君端来的热水，枕了一块帕子，为岳王后擦着脸，“长宁公府乱成了一锅粥。其他两位高夫人都没露面，听说自从老国公夫人过世，老国公便把小儿媳妇叫回来掌家，就为这事，妯娌们翻了脸。史夫人坐了一会，瞧着也没主事之人，便带着我出来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就他们家还想把持朝政？”

岳王后眯着眼睛，鄙夷地道。

“可恨，今日竟让高展逃过去了。”

从重华殿出来便一直没吱声的福慧郡主又盯住了卫湘君，“我瞧出来了，你和汉乡侯早就套好了话。卫湘君，你就是背主求荣，还好意思回凤仪宫？”

“湘君她做什么了？”

孙樱儿不解。

“让她自己说！”

福慧郡主拿手指着卫湘君，“若非娘娘机智，长宁公这会儿只怕要得意忘形了！”

卫湘君正在为岳王后把脉，也就没理会这位。

“背主求荣安不到她头上。”

岳王后笑了出来，忽地问了一句，“湘君，你和那个徐启莫非熟得很？”

卫湘君抬起手，下意识回道：“不熟。”

“若是不熟，人家为何急着来求娘娘救你？”

孙樱儿伸手拍拍卫湘君肩膀。

“他……说什么了？”

卫湘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徐启谈吐不错，颇有见地。他说祸乱朝纲的小人无足为惧，最可怕的是，到最后无人能与之抗衡。岳家军征战多年，本就根基深厚，虽吃了些亏，东山再起并不难。倒不必与那些奸佞做意气之急，来日方长，若岳大将军能在朝堂上多费些心思，他们未必掀得起大风浪。”

岳王后侧头看向卫湘君，“虽是隔着窗，我也没瞧见人，可听他侃侃而谈，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难怪他单枪匹马，竟找到户部那几个人贪赃枉法的证据。你大可放心，这位日后前程无量。”

“我有何好放心的。”

卫湘君忍不住嘟囔。

孙樱儿瞅瞅卫湘君，拍手大笑，“你呀，倒是个有福的。人家今日为了你，可是急坏了。”

卫湘君百口莫辩，从脸红到了脖子。

救兵是徐启找的，卫湘君有机会肯定要谢，可她实在不喜欢被人误会。

“我与他并没有……”

卫湘君的话还没说完，有人已经抢了过去，“你眼光就那么高？无咎也说过，那个徐启绝非久居人下的。你也不过如此，还瞧不上人家？难不成还对无咎念念不忘？”

卫湘君瞧着面前这祖宗，哭笑不得。

“福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见无咎？”

岳王后提醒了一句。

福慧郡主总算醒过了味，“我这就过去！”

这头孙女官去送福慧郡主，卫湘君坐到一旁，陪着正在打盹的岳王后。

冷不丁，外头嚷了起来——

“大姑娘！”

“师姐，出来一趟！”

岳王后被惊醒，哭笑不得地道：“自打来那两孩子，凤仪宫可真吵吵。不过也难为他们了，别当什么小太监，都回家去吧！”

卫湘君正要出去，孙樱儿走了进来，神色明显有些不对。

“出什么事儿？”

岳王后问了出来。

“八百里加急战报，齐国派兵攻打武胜关，留守在那儿的人马正拼死抵抗。岳大将军已请旨出征。”

原本还躺着的岳王后，一下坐了起来。

“前脚把人放出来，后脚就派去打仗。主上怎么忘了，他手下不只岳大将军，还有老国公和一班重臣。”

孙樱儿嘲讽了一句，又看向卫湘君，“外头两个孩子过来带话，秦公子请大姑娘帮忙，尽快准备一批药材。最迟明日，便有先锋营前往武胜关。”

“娘娘，小女要出去几日。此事紧急，正修堂自是要尽一份绵薄之力。”

卫湘君赶紧起了身。

岳王后愣了半天，叹了口气，“这便是我们岳家男儿的宿命。樱儿，从我私库取一百两银子，此后要让湘君辛苦了！”

数日之后，卫湘君陪着师父，亲自到衡阳城门外，为岳家军壮行。

看着一辆辆运着药材的马车跟上了队伍，郑乔生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咱们送出去的银子，迟早有挣回来的一日！”

卫湘君在旁边安慰道。

这回算是把正修堂的家底都掏空了。

眼瞧着一场大战已拉开了序幕。

“银子都是身外之物，只是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郑乔生感叹，注意到几位认得的军医在不远处，便走了过去。

卫湘君正瞧着入神，有人走到旁边，“都快走了，我也不骂你了。”

“我又做错什么？”

卫湘君看向秦轼之。

“那日在重华殿，只要你说了实话，高展便死定了。那老小子年轻之时，就处处给岳大将军下袢子。我早看他不顺眼！”

“我……”

“不用再说了。徐启随无咎出发之前，我听他说过当时情势。虽我不喜欢诡计多端之人，可徐启如今是岳大将军跟前红人，看他面子上，我也不能跟你计较。”

这话，卫湘君真不爱听。

“我与他没有瓜葛，秦公子不用看谁面子。”

瞧着卫湘君一脸正色，秦轼之扑哧笑了出来。

“我也觉得，你未必看得上他。”

秦轼之望向不远处自己的战马，“那家伙不只聪明，还贼得很。虽战场上算条好汉，可行事作风，不让人喜欢。你呢，我是当兄弟看的，他配不上你！”

话说，到底是秦轼之有眼光。

秦轼之说话间已翻身上马，冲卫湘君抱了抱拳，“此去便是杀场，也不知日后是否得见。湘君，替咱们照应好王后娘娘，他日凯旋，本将军帮你找个如意郎君！”

这边卫湘君差点“呸”出来，秦轼之却哈哈大笑。

本以为这家伙要走了，孰料秦轼之又折了回来，弯下腰道：“帮我盯着孙樱儿。”

“为何？”

这两人还有仇？

“若是我死了，就当什么都没说；但要我活着，便回来娶她，我从没嫌樱儿比我岁数大！”

话毕，秦轼之一拉缰绳，扬长而去。

卫湘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秦轼之何时瞧上了孙樱儿？

“湘君，回去了！”

震耳的马蹄声中，郑乔生朝卫湘君挥了挥手。

卫湘君应了一声，正要去追，又下意识回过了头。

蔚蓝的穹顶下，出征之人在烟尘中远远而去，渐渐消失在了天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