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平安脉

索性她直接道：“娘娘，我如今虽还是书院学生，不过已向书院递了《辞学书》。”

“何时的事？”

老太君吃了一惊。

“回老太君，已然好几日，只等着山长允准了。其实也是湘君愚笨，自知不是读书的料，倒不如回来跟师父继续学医。外祖一生悬壶济世，身为子孙，总不能看着他一生的心血，在我这儿断了。”

“真好笑，一个女孩还想继承家业？”

福慧郡主这一句，周围的人都应景地跟着笑。

“为何不能呢？”

卫湘君认真地道：“从没有人说过，女子注定输于男人，我们女子能做之事多得很。便比如，岳大将军府出过的那一位女将军，决胜沙场，立下不世之功业，国史之中便有她重重的一笔。对了，还有娘娘，家母在世之时曾说过，她最敬佩之人便是娘娘。”

“如何提到我了？”

岳王后笑了出来，又问，“我有何好敬佩的？”

秦轼之靠近卫湘君，用拳头掩着口，压低了声音，“你这说得有些过，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是溜须拍马之辈。”

有人说了一句，声音不高不低，卫湘君站的地方，刚好听到。

秦轼之还看了一眼，又转回了头。

“家母记得清楚，娘娘……大概和我一般大时，便领出了一支娘子军。这是多少女儿家想都不敢想的。”

沉吟片刻，岳王后笑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我自个儿都快忘了，倒难为还有人记得。”

可以瞧见，岳王后眼神里，微微露出一丝怅然。

岳王后的旧事，卫湘君当然不是从卫大奶奶那儿听到的。

衡山书院的藏书阁里，不知哪位为岳王后写了部略传，里面实实在在记了一句——岳后年少时，善骑射，懂谋略，素有领兵之才，麾下娘子军英勇善战。

能收进衡山书院的文章，不会是假的。

“若我能学到娘娘一分半分，就不枉在这世上走一回。”

“这孩子倒有几分意思。”

岳王后终于有了兴致，“听说你是想让你师父进宫来当太医？郑乔生的本事，我多少知道一些，再有岳大将军府的举荐，按理说太医院广纳贤才，他也未必没有资格。只是你师父如今身上案子还没结，一时半会进不了宫。”

“湘君无礼，如何替你师父求起了官职？”

老太君训斥道。

“不瞒娘娘，想进太医院的……其实是小女。”

总算说到重点，卫湘君也是累得慌。

周围一片笑声，自然都是嘲笑。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秦轼之在旁边也哭笑不得。

“你这孩子可知，能进太医院的，都要有二十年以上的历练。你还没到二十吧？”

连史夫人都觉得，卫湘君是想多了。

福慧郡主干脆站起，“在衡山书院都待不住，还想去太医院。真是好笑。我是听不下去了。娘娘，福慧告退，有这工夫，我还不如回书院读书。”

在众人的赞美声中，福慧郡主又前呼后拥地底离开了。

“娘娘恕罪，这孩子回去，我定要好好管教！”

老太君也坐不住了。

卫湘君可没想走，“小女自知年资尚浅。只是心中仰慕娘娘，忍不住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秦轼之笑道：“这还差不多！我还想呢，卫湘君何时变那么疯！”

“小女如今的医术，未必就比太医们差。”

岳王后打量卫湘君，“女孩家上进是好的，可要紧的，还得谦卑。”

“小女说的是实话。小女斗胆，要为娘娘请平安脉，娘娘一定会知道，小女到底是真有本事在身，还是只会吹嘘之辈。”

岳王后并没回应，倒是她那位女官道：“宫中那么多太医，何来轮得到你给娘娘请脉。不得放肆，还不退下！

沉吟了一会，岳王后语气和缓地道：“你有志向，倒也不错，本宫也很喜欢。过几年吧，若你真有这本事，本宫帮你一把也无妨。”

“娘娘，可否允我请平安脉？”

卫湘君还在坚持。

“罢了，早上已有太医来请过脉。众位退下吧，本宫有些乏了。”

凤仪宫外，老太君冷着脸往前走着。卫湘君一脸失落地跟在后头。

“你今日到底为何而来？”

秦轼之追上了卫湘君。

“我外祖对女科极为擅长，留下一本《女科精方》，若娘娘多问几句，我就打算献上去了。”

“成，你给我吧！”

卫湘君瞟过去了一眼，“光有这书又有何用，得有会用书的人。”

“说你的目的。”

“娘娘一直未有子嗣，想来必是着急的。若我说有办法治，你信不信？”

秦轼之毫不犹豫地摇了头，“我劝你死了这心。娘娘如今最忌讳的便是这个，她这岁数，想生也难了。你这是故意找她不痛快。”

“湘姐儿，过来！”

老太君忽地停住脚步。

等卫湘君到了跟前，老太君猛地抬起了手，竟是要打下来。

卫湘君没有躲闪，只定定看了过去。

“是真想当太医吗？”

好一会后，老太君的手还是收了回去，“你到现在还不死心？居然想走娘娘的门路，想借此把正修堂夺回来？我便说过，女孩儿心机太过，伤人伤己。”

不能不说，老太君眼光毒得很，看出了她的想法。

“你这胆子太大，迟早要捅出通天之祸！”

“老夫人！”

后头有人大叫一声。

卫湘君和老太君不约而同转过头。

在她们后面出来的史夫人，竟是突然倒地不起了……

凤仪宫一间偏殿，史夫人被扶到一张小榻上。

老太君在殿里来回地走，一个劲地问，“太医如何还不过来？”

“秦公子亲自去请了。”

边上有人回道：“娘娘也派人去宣了。”

“卫大姑娘！”

史夫人跟前的一个仆妇指着卫湘君的衣裙，惊呼了一声。

卫湘君正弯着腰，帮史夫人把脉，听到有人叫她，抬了抬头，这才发现，裙上沾到了秽物。

方才史夫人倒下之时，卫湘君跑过去，硬是用手撬开史夫人牙关，帮她催吐，免得呕吐之物堵住喉咙。

当时有大半的秽物吐在了她手上，情急之下，卫湘君没发现，裙子上也沾到不少。

“我去找件衣裳吧？”

仆妇忙道。

岳王后身边孙女官走了进来，呵斥太监和宫女们，“都愣着做什么？太医还没来？”

“来了，来了！”

秦轼之提着药箱，先跑了进来。

没一会，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出现了。

那太医至少上了七十，看上去老成持重。就是有些持重过了头，走路慢吞吞，半天才到榻边。

等到这位的手搭在史夫人腕上，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卫湘君看不下去了，“史夫人乃是风寒侵袭，痰涎风水，郁结经络，气血壅滞……”

太医很不高兴，“史夫人这病，乃是老朽一直在治，如何不知？姑娘或是略通医术，只小小年纪，不该在长辈面前卖弄。我便告诉你，她这头风乃是风热侵袭。你随口说来，便是害人性命！”

老太君呵斥道：“湘姐儿，不可多言！”

卫湘君忍着没翻白眼。也难怪郑大医当年瞧不上太医院，花架子摆的真是正啊，可惜再正也是庸医。

好半天后，太医说话了，“头风症是顽疾，不可能一时半会治好，要慢慢静养。在下之前开过了药，老夫人回去慢慢调理，多少会好一些。”

“不知史夫人的病，调理了多长时间？”

卫湘忍不住问。

仆妇在旁边道：“老夫人在宫中抚育国主之时，就有这毛病，也有二、三十年了。”

卫湘君一愣，原来这位是国主的奶娘。难怪众人见她，一个比一个热情。

话说回来，头风症花了二、三十年还调理不好，换成正修堂的大夫，早就好走不送了。

“姑娘摇头，是什么意思？”

卫湘君都没发现自己在摇头，倒让这位慢郎中看到了。

“太医不必介意，这孩子是心疼史夫人。”

老太君说这话时，斜了卫湘君一眼，示意她不要在屋里待着。

秦轼之问了句，“太医，有没有什么法了，别让史夫人老这么晕乎乎的。”

“史夫人还是赶紧送回去，也没别的法子！”

“太医且慢！”

卫湘君突然将人叫住。

“卫湘君！”

老太君喝道。

看了老太君一眼，卫湘君冲着太医笑了笑，“太医，小女就是大夫，专治头风症，只是匆忙前来，没带药箱，想借您的银针一用。”

秦轼之扑哧笑出来，探头问，“你方才不是说，专治女科？”

卫湘君没理他，只管瞧着那位太医，“咱俩打个赌，我只用一根针，便能让史夫人立时醒来，安然……无恙！”

太医抚着胡须，“在下倒想听听，你如何治好病人？”

“简单，针风府穴。”

卫湘君也不瞒着。

“胡闹！”

太医立时瞪起眼，“这要一针下去，不只要伤到大筋，人只怕立马就过去了。你好大胆子，不怕担了人命？！”

“不许胡闹！”

老太君被吓坏了，一把抓住卫湘君的手腕，“随老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