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醉翁意

汪老爷备的酒菜，卫湘君敬谢不敏，倒是痛快地收下诊金，毕竟她此时正缺银子。顺带卫湘君还请人家帮忙，租一辆送她回去的马车。

未时掌柜过来告知，车已备好。卫湘君忙跟汪家女眷们告了辞，背着包袱出来了。

到了福星楼外，卫湘君才知，这一回送她的是汪老爷平日的座驾，人家又吩咐，还要再装些礼品。

等马车的工夫，掌柜在边上道：“老爷吩咐，向大夫是两位小公子救命恩人。您要去哪儿，车夫便送您过去，再远也要送到。”

“多谢！”

“向大夫不必客气。”

掌柜又道：“昨儿跟您同来的张娘子跟她儿子已被送往卢村。倒是那位乔老三说要去衡阳，自个儿先走了……”

话才听到一半，卫湘君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掌柜掉过头，神色有些诧异，“大爷？”

“哪儿去？”

卫湘君这会儿看到的，是一张醉醺醺的脸，还在斜眼瞧她。

“少夫人与两位小公子已然平安，在下便要走了。”

到底在人家门外，还当着掌柜的面，卫湘君虽有些不悦，到底不好翻脸。

来的正是汪家大爷。

说来卫湘君与这位刚回来的大爷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唯一的印象，一早她从产房出来，汪老爷上前一个劲地道谢，而这位背手杵在后头，不见感激就算了，眼神里还带了几分不善。

卫湘君多少猜出来些，想必人家是介意，一个“男大夫”居然待在自己妻子的产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卫湘君只想悄无声息地离开，等她走后，自会有人跟这位爷解释。

没想到啊，人家还找过来了。

“大爷送你！”

“不劳烦了。”

闻到一股酒气，卫湘君往旁边闪了闪。

汪家这位大爷方脸阔口，两目灼灼，身形又十分健硕，不太像生意人，很可能是练家子。

汪家大爷猛地一抬手臂，竟勾住卫湘君脖子，“这会儿得空，咱们到边上说几句！”

卫湘君后背发毛，想要挣开这人，人家胳膊却越收越紧。

注意到卫湘君面红耳赤，掌柜忙劝道：“大爷，咱们有话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

汪家大爷这下吼了出来，“哪里钻出来的王八羔子，敢给老子头上戴绿帽子！”

说话间，这人就要把卫湘君撂倒。

还得是掌柜出了手，又叫来伙计，折腾半天，到底将两人拆开。

一时场面有些乱。汪家大爷喝多了酒，本就站得不稳，眼见栽到了地上，可随即爬起，又朝卫湘君扑来。

掌柜伸来双臂，要拦住汪家大爷，不料反被一脚踹到了旁边。

卫湘君没想到，她好心救人，还要挨揍。

此刻汪家大爷推开旁边人，抓小鸡子儿般，一把薅住卫湘君的衣领，“你救了我俩儿子，老子不杀你，留下一只眼，谁教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瞧着那双猩红的眼睛，卫湘君猛地扯住对方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当她卫大姑娘能随便吃亏的？

就在汪家大爷痛得叫出来时，有人从一辆马车上跳下，先拉开卫湘君，随后冲着汪家大爷挥起手中的马鞭。

一炷香之后，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汪老爷拿着家规，下了死力抽地上的儿子，“孽障，前头大夫救了你一家，后头你就要挖人眼睛，这是恩将仇报，姓汪的没你这样的子孙！”

汪夫人也在边上，又心疼儿子，又没这个脸求情，一脸讪讪。

卫湘君倒是瞧见了，站在人堆里的那几个大夫。

果然有鬼祟，一个个心虚地躲开了她视线。

“汪老爷，令公子或是受人挑唆。”

冲着汪老爷阔绰地送上三百两诊金的份上，卫湘君也得给人家一个面子。

“走，咱们救错了人！”

有人一把抓住卫湘君胳膊，推上近处马车，“等我回去，自是要禀报太妃娘娘！”

汪老爷这下也顾不得孽障了，赶紧跑过来，“邹总管，犬子本就不成器，这些年多得太妃娘娘照应。是在下管教不严，这等小事，便不要打扰娘娘了？”

卫湘君隔着车窗，大度地道：“既是误会，这事便了了。汪老爷不必在意。倒是方才邹让出手重了些。”

汪家大爷那满头的血，正是邹让乱拳之下，不管轻重。

“该要打死！该要打死！”

汪老爷松了口气，朝着卫湘君直拱手。

邹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扬鞭子，招呼也不打，将马车开了出去。

“邹总管，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汪老爷又追了几步，到底被撂下了。

卫湘君坐到车边，还探出头瞧了瞧。

这会儿轮到汪夫人动手，在儿子脑门上连着推了几下。

汪家大爷垂着头坐在地上，方才的嚣张都已不见了。那么大的块头，任由打骂。

卫湘君到底笑了出来，坐到车门那儿，“我以为邹总管丢下我就走了，琢磨了一天，到底哪里得罪了尊驾？”

邹让抓抓头，“那晚姑娘在里头忙，我想着吧，送您回衡阳之前，还是得跟娘娘知会一声。别教娘娘生了误会，我借着往汪家送东西，自个儿跑了。”

汪家婆媳三人离开广隆寺几天了，袁太妃才想起，忘了将赏赐给人家带上，急着派邹让跑一趟腿。

邹让向袁太妃禀报遇上了卫湘君，把老太妃高兴到都哭了。

可不是衡阳的事，教人一言难尽。

“你再想想吧，我如今是通缉要犯，不理由连累了你。”

卫湘君还是提醒一句。

人家好心相帮，卫湘君也不能将火烧到邹让身上。

他也不容易。

邹让嘿嘿笑了起来，“您别说，方才过来时，我还瞧见大姑娘的画影图形，我们知道是谁。外人根本瞧不出，上头画的是男是女。”

其实卫湘君进清河镇时也看到了，通缉令上的人确实画得滑稽。不过那会儿卫湘君注意到的是，给她安的罪名只是以假药蒙蔽国主，却没有谋杀和逃狱。

“你把我带到城门外，后头我自己进去。咱们在城里再汇合，麻烦带我进宫见王后娘娘。”

“我都被大姑娘绕糊涂了。好人我还不做到底？要是把您扔到城外头，我成了啥？”

邹让一抽马鞭，“大姑娘放心。袁太妃本来打算在广隆寺多住些日子，听说您要回衡阳，立马让人准备行装。娘娘如今在广隆寺等着您。”

卫湘君越发不好意思，“我想救我师父，倒把娘娘扯了进来。”

身居后宫的人，谁不想离开那监牢一样的地方。袁太妃却为了她，要回去了。

邹让叹了口气，“姑娘，其实王后娘娘一直在找您。郑大夫被抓进牢里，您又下落不明，王后娘娘都急坏了，上回直接冲进重华殿，求国主让郑大夫出来为岳大将军治病。”

“岳大将军怎么了？”

“可不是没了您二位，情形越来越不好。”

卫湘君脸不由自主绷紧。

她最后一次离开岳大将军府时，那位的病情也只是暂时稳住。卫湘君还和师父商量过调理的方子，结果后头便自顾不暇了。

“我师父出来了？”

卫湘君忽地反应了过来。

“高权说不能放出囚犯，可以让太医院派人过去。太医院的人能用吗？都是姓高的手下。王后娘娘当时差点把那老东西的脸都撕了。反正吧，如今大家伙都瞧出来了，姓高的搞出所谓红信石一案，把正修堂抄了，归根到底，就为了要岳大将军的命！”

“原来如此。”

那晚蒋氏带着巡城营的人出现在她牢房，幕后之人便昭然若揭。那会儿卫湘君没想那么深，只以为是自己惹来的祸端。

如今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教人不明白的是，高权位极人臣还要兴风作浪，难道是打算谋反？

“国主当场斥责王后娘娘，有人又在鼓捣废后。反正吧，如今宫里乱得不行！”

卫湘君突然有了主意，“邹让，送我去岳家军营，让他们带我进大将军府。”

“主上下令，岳家军原地待命，还派了监军，所有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这会儿连卫湘君都怀疑，国主在给高氏父子当帮凶，就想把岳大将军害死。

也不知那位君王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邹让又道：“王后娘娘说是未被禁足，可除了宫中，哪儿都不许去。这回太妃娘娘出宫，便是代王后娘娘行祈福之礼。我们娘娘感念王后娘娘恩德，还特意为岳大将军点了长明灯。”

说到这儿，邹让又笑出来，“果然佛祖显灵，让我碰到卫大姑娘。岳大将军想来有救了。只要大将军好好醒过来，如何还能让姓高的嚣张。到时候郑大夫和大姑娘都能沉冤得雪！”

“邹让，咱们快些！”

师父如今身陷囹圄，这一趟浑水，卫湘君不得不蹚了。

“大姑娘想直接去岳大将军府？”

“救人要紧！”

邹让却摇头，“我可听说，岳大将军府外头被围成铁桶一般，连只蚊子都进不去。”

“我回去找找人。”

卫湘君也觉头疼。

她一时想不到，到底谁能帮上这个忙。

马车往前飞驰。就在卫湘君想着如何进岳大将军府，想得快要睡着时，邹让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要不，我带您去我师娘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