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盖影者常在

我们在看着，正如你所知的，在那道路的前方只有——

那飘渺的声音逐渐止息，在回暖的感官中她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如今的躯体是那么的强而有力，就仿佛一道新生的朝阳一般。

她睁开眼，口中吐出一道白气。

四周的温度顿时下跌，就连原本干净的地面上也诞生出一道道白霜，如雾般的寒息在空气中徘徊着，仿佛要将此间的所有生灵尽数冻住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灼热的气息自鼻腔中呼出。

下一刻，暖阳和霜寒相碰撞，蒸汽与寒气在空中发出威胁般的吼声，彼此各占一方。

此刻的房间中，一面属阴，一面向阳，却给人一种和谐共存的感觉。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阿罗约默默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却在思考着。

哪怕身处其间，她也不觉得干燥或是寒冷，甚至有种目之所至皆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觉......是错觉吗？

她凝眉苦思着。

之前的话自己是做什么来着...........呀，师傅？！

阿罗约猛地站起身，眼神骤然变得明亮。

她想起来了，之前自己是和师傅一块出去的，可现在........她环绕四周，能明显认出这个房间就是自己平常所在的地方，只是五堰姐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咚咚咚。

紧闭的门外传来象征性的敲击声，还未等阿罗约回应，那人便推门走了进来。

“.........看来你痊愈的还不错，那份体质也逐渐稳定下来了。”

师傅那锐利的目光打量着这边，阿罗约有些忐忑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她偷瞥了一眼自己现在的装束，是依旧整洁的外出服装，似乎并没有更换。

“距离我带你出去，只过去了半天时间，至于五堰则是去处理一些未用完的药物，因为对你的效果已经不太明显，所以选择直接出售回笼资金反而更好。”

齐休简单的解释着，在这方面，他倒也不至于瞒着对方，不会让其产生一些别的想法。

他瞥了眼还有着发呆的阿罗约，心中有些摇头，虽然对方那种态度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好事，但他一向都是不太喜欢用那种偏门的手段的。

趁着还有些时间，想办法打消对方的妄念吧，他暗自想道。

“体质？我形成了吗，新体质？！”阿罗约眼神闪亮的看着这边，脸上带着惊喜和欣然。

“在升阳、雾阳之后，便会形成耀斑一气体，当然，这并不是说你的体质已经全部转向了阳面，只是相对阴面更多，之后我会教你另一种方式的运用技巧。”

“耀斑........”阿罗约念着那个字，表情却显得有些困惑。

“字面意思，光与影，在这方面你不用多想，只是借助这份体质的便利，却不需要去深入探究，因为那毫无价值，只是用作过渡的工具而已。”

“工具..........”阿罗约的眼神一瞬间变暗，下一刻，她便再度看向这边。

“师傅，之前你教我的那个密言和我听见的那个总纲有关联吗，我注意到其中都有九曜这两个字，而且你也说三相法就源于九曜法。”

“这两者是有着共同未来的吧？”

与过去相比，正一日日变得好学的阿罗约一问出问题，齐休便下意识的开始解答。

“就像是注解与原文的区别吧，我所说的总纲是最初的九曜法，基于守密的原则，里面也加入了不少假话，是需要用专门的解读法才能看懂。”

齐休逐渐回神，但既然已经开始解答，他索性就讲个清楚。

“但密言却不一样，那是我们后续从解读后的总纲中进一步优化得到的东西，讲求的是普及与泛众，因此也有着爽口性的要求。”

“哪怕什么也不懂的人，只要会念会说，都可以从中得到一定加持，但是——”

齐休话语一顿，看着正默默聆听的阿罗约，眼中闪过一抹思考。

“那不太适合你，因为你最初就是用三相法筑基，所以，在后续的道路中也得用最初的九曜法才能获得进步，那些密言你在完成进阶后就不要再念了。”

“那样反而对你有害。”

“明明都是九曜，结果还是不一样吗？”

阿罗约抬头，目光紧紧的注视着这边，眼中的光芒显得有些晦暗，带着些与平常不同的执着。

“............不一样。”

齐休直视着对方，缓慢而坚定的回答道，同时他在之后也会无数次向对方提起这个结论。

从一开始就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两者，是永远不会有道路交汇的那一天的。

“我知道了。”阿罗约轻轻点头，脸上却浮现出笑容。

那并非是放弃什么的笑容，而是一种势在必得般的果决表情。

有点麻烦，齐休暗暗想道。

“你现在还没有步入三阶，只是在一个缓慢的提升中，你的心灵、意志、身体都会在这几日中迎来蜕变，你会忘却一些微不足道的烦恼，成功进入非人者的序列。”

“等到那一天，我会为你准备一份礼物，当然，到那一步，我也会再次颁发给你一个任务。”

“我能选择那个奖励的内容吗？”阿罗约忽地问道。

“不能，我会为你准备，你只需要稳定心神，安心度过这几日的锻造就好。”齐休当即便拒绝了对方可能提出的无理要求。

而且......他注视着眼前露出些许不满，但眼中依旧满是欣喜的少女。

等到了那一天，也许这份情感就会消失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安心休息吧，我去找五堰吩咐一些事。”

齐休不再去看那道目光，只是转过身，脚尖向前，而后，将身后的门闭上，挡住了那道无比强烈的视线。

他吐口气，眼神变得冷漠。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份命运吧。”

他低声一句，便头也不回的向着远方而去，至于目标，自然不是去找五堰，那个东西他只要念话通知一下就好，他真正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一件足以让他消除一些阻碍的事。

齐休思考着，然后渐行渐远。

在房间中，阿罗约脸上的表情逐渐褪去，她叹息一声。

“..................骗人呢。”

为什么觉得她会听不懂那种话呢，刚才的师傅固然是满嘴谎言的骗子，但她无疑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甚至一直在骗自己，让自己真的觉得是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喜欢上了那个人。

可事实呢？

手掌轻轻抬起，她看向那指节分明的轮廓，以及那份深蕴其中的澎湃大力，眼中却闪过一抹怅然。

“我分明就不喜欢您的。”

“对，完全，彻底，绝对不会............”

她止住了话语，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站着。

即便再怎么样优秀的谎言，也总有一天会迎来真相，她想，也许那一天来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但直到那时之前，她都会彻底扮演好‘阿罗约’这一角色.............直到真相暴露的那一天。

她由衷的祈祷着。

...............................

金色的光芒如河洋般洒在大地上，丰硕的果实迎来了收获之日，脸上还带着笑容的人们拿着农具，在远方传来的悠扬圣歌中采割着今日的成果。

“在黄昏中，山林苏醒了，它呼唤着雨与水，将生命赐予了世人。”

“咕咚，那是心脏的号角。”

“咕隆，那是吞咽的欢呼。”

“让我们举杯，让我们歌颂，这无比美好的一天。”

“向神圣献上祝福，恳求下一日的恩赐。”

本该在田间玩耍的孩童们口中念诵着奇异的祷告诗，它们面容肃穆，与周遭的欢乐景象格格不入，但那些大人们却只是抬起头，看向孩童离去，眼中浮现出自豪感。

她望向那些身影，却觉得有些失真。

就像是一些被刻意制作出的虚拟景象，完全没有常人应有的姿态。

为什么？

黄色的光芒在空中划着线条，似乎正在勾勒着什么。

片刻后，上空现出了一道看起来格外模糊，周身有着无穷光晕的身影。

“哦，伟大的神！”

人们抛下手中的农具，面露虔诚的齐齐跪倒在地，口中则呼唤着神名。

她试着去听，却听不清楚，仿佛那是间隔着无数空间的遥远之地。

眼前忽地一阵模糊，画面急速闪现。

日光逐渐淡去，夜幕笼罩了大地，人们各自回家，走回了那圆顶状的建筑中。

在空中零星的火焰中，一部分人走出家门，基本上都是两个大人，中间一个小孩的组合。

它们手拉着手，但在白日中脸上满是喜悦的大人们此刻便表情灰暗，男子咬着牙，眼眶有些发红，女子则身体颤抖着，脸上流出了泪水。

而反观中间的小孩，反而显得最为泰定。

“不用为我担心，神不会伤害我的，而且，从今以后我就能保护你们了。”它的声音依旧有些稚嫩，此刻却在安慰着自家的父母。

她望过去，心脏却猛地一跳。

神？

离她最近的是一个穿着小花裙的小女孩，身体只有成人的小腿高度，脸上还带着腼腆的笑容。

她先是用脸摩擦着母亲的手掌。

“要好好努力呀，我可是很期待有个弟弟的。”她看着母亲隆起的肚子，眼中却满是欣喜。

那个母亲无声啜泣着，却拼命的点着头。

然后，她将身体贴到一旁的父亲身上，看着那有些乱糟糟的面孔，她凑上了脸庞，在对方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男人呆住了。

“呀，虽然我老说爸爸臭，爸爸臭，但其实是假的，我真的好爱好爱你们哦。”

小女孩露出有些羞涩的表情。

男人咬紧了牙，同其他的父亲一样，用空着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自从来了这里，每天都很美好，每天都是快乐，父亲不再受累，母亲也不用吐血，我想，神大人一定是仁慈的大人吧。”

小女孩那天真的话语刺痛了在场之人的面孔，它们的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所以，请忘了我吧，神大人，我要去神大人那边了。”

她笑着，然后从两人的手中抽出胳膊。

“不——”

“请不要夺走——”

她迎着那正在升起的朝阳，向着两侧伸出了双臂，与她一样动作的还有其他的孩童，它们无视了大人们的力量，脸上带着无比纯粹的笑容。

一旁想要阻止的大人们却像被什么压住一样，只能倒在地上绝望的嚎叫着。

光芒逐渐洒向了大地。

孩童们原本的面孔被光芒所笼罩，然后，化作了一道晨曦之光，径直融入了上方的那道虚影。

大人们哭着，笑着，叫着，然后，在光降临世间后，露出了欣然的表情。

“神，真是伟大啊。”它们齐声歌颂着。

她看着那一幕，心中却浮现出深深的寒意。

【这并非特例，而是一个无比普通的现象。】

恍惚间，仿佛有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珐鸥，我一直都会注视着你。】

无可抑制的恐惧和怯懦浮上心头，那是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声音，她想要去思考，却立即止住了那份思考。

【直到你迎来结局的那一天。】

“——————————”

她睁开眼睛，口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那道声音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徘徊着。

“怎么了，斯维亚，做噩梦了吗？”

她还有些余悸的看过去，心中反复念着自己是前期头目，这里自己最强，不会有事的.......诸如此类的话语。

那暗蓝色的眼珠凝视着这边，脸上时常浮现的微笑则不复存在。

此刻，她俯视着那个面露畏惧的身影。

“你究竟在怕什么？”

海兰薇沉声道。

“我.........”

斯维亚表情怯懦的看着对方，脑袋一片空白。

“......算了，随便你吧，我也没有那个多嘴的资格。”

海兰薇摇摇头，不待斯维亚说话，她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斯维亚却只能呆呆的望着对方，她想要追上去，可是，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依旧在颤抖不已的手掌，以及那份好似蔓延到全身的冰寒。

腿，无法动弹。

真是讨厌，她想着。

我不喜欢，她摇着头。

不是我的错，她遮住面孔。

然后..............

“我.....是谁？”她低声喃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