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虚阁

天色尚早，安定穿一身银色软甲带着一队卫兵在宫门口等她，蛮月还是头一次看女子这样打扮，围着她转了好几圈，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羡艳之色：“你这样好潇洒啊，你还有没有盔甲借我也穿穿。”

安定笑道：“我盔甲上沾了太多腥气，小郡主若是想要，改日叫城里最好的铁匠打一套给你。”

蛮月指了指她身后的一队卫兵，“他们也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儿吗？”

“自然不是，他们是今日负责巡城的。”安定交代了他们几句话，回到营房换了身衣服。蛮月在门口等着她，闲着无事正踢着路上的碎石子。

耳边传来侍卫的问好声，侧目看去，安定换了一身暗红色的衣裳，领口和腰带上的织锦若隐若现，手上拿着把长剑。另一只手背在腰后，脊项挺直，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蛮月定住，一时间有些恍惚，从她身上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喃喃道：“师傅......”

安定见她直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摇摇头，忽然就有点低落：“你和我师傅有点儿像，我常听人说我师傅打仗很厉害，可我从没见过她穿盔甲的样子。她给了我一把剑，却不教我剑法。她喜欢穿红色的衣服，你穿这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儿像她。”

很像别人口中的那个师傅，所向披靡，就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她所见到的师傅锋利依旧，却被锁在剑鞘里，不能肆意挥舞了。

“无妨，这也是缘分。”安定道，顿了顿，瞧见蛮月依旧闷闷不乐，于是说：“小郡主喜欢练剑吗？我最近正好在练一套剑招，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教给你。”

蛮月登时来了兴趣：“真的吗？”

安定点点头，心道果真是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安定将那套剑招的拓本交给她，蛮月随手翻了翻，觉得有些熟悉。手上比了几招，不对啊，这和司刑教给她一模一样。

蛮月第一时间想到司刑，一定是他拿出来的，好哇，这臭小子一定也在盛京。一个月前把她丢在蒙诏不辞而别，原来是来这招摇撞骗了，“安定，你这本书是在哪里拿到的？”

两人正好走到最热闹的东市，路过一个小摊，安定便拉着她坐下，道：“这家卖的汤面是盛京一绝，外来的客人每次都要吃一碗，以前我和陆长风每次从边关回来总要来上两大碗。小郡主不妨先尝尝，等会儿我再带你去买剑法的地方。”

汤面里升起来的热气直扑面庞，蛮月深吸了一口，赞叹：“好香啊。”

面汤鲜香，面条软得恰到好处，蛮月哧溜哧溜吃完一碗。抬起头，双颊被热气拱得泛红，一抹嘴，拍桌道：“老板再来一碗。”

等她吃完，安定看着桌上垒起来的一叠碗，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说：“小郡主胃口不错啊。”

蛮月拍了拍鼓起来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安定领着她来到一家店铺前，上面的牌匾写着南虚剑阁，一看就是只有司刑会干的事。别的字她不认识，南虚二字她可是比自己的名字都熟悉。

她大摇大摆走进去，敲了敲桌子，惊醒了正在打盹的店小二。店小二睡眼惺忪，指了指她们身后的好几排的书架子，说：“要什么，自己找去，明码标价，概不还价。”

“我要见你们管事的！”蛮月说。

店小二精神了，看蛮月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啊。“不知姑娘要找我们管事的做什么？”

安定拉了拉她，问：“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她笑眯眯看着店小二，说：“你就告诉他，他小师叔来看他了。”

“笑话，我们管事的哪来的小师......”话音未落，店小二看到了她手上带着那条黑色铁链，掌柜的确说过会有一个带链子的姑娘来找他，他还说怎么会有姑娘把铁链当做饰品。

原本还以为是掌柜的相好，没想到倒是师叔侄这一层关系。他赶紧给人看座，泡好了上好的茶水。等司刑到了，蛮月已吃完了一盘点心，她拍拍手上的粉末，叫他：“司刑。”

司刑脸上带着笑：“小师叔，你来了。”

安定一愣，她先前和司刑见过一面，没想到蛮月真的认识他，“小郡主认识望归先生？”还叫他司刑，看来之前用的是假名了。

他本名是叫望归来着，他小时候总爱往外面跑，天天不着家，他师傅给他取名叫忘归。可朱雀听了说，总叫这个名以后只怕他就真的不回家了，便给他改为望归。

只是蛮月叫惯了司刑便一直叫司刑。

“他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蒙诏，跑来这里私自把南虚的剑法拿出来卖钱。更过分的是，这么好的事情居然不带我一起。”蛮月义愤填膺。

司刑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的，这里出了点事情，我只能先来一步。开店卖剑招我师傅和太师傅商量过了，这些东西放在南虚左右也是落灰，倒不如拿到这儿来给小师叔换点银子使。”

一听到银子，蛮月的眼睛登时亮了。这些年她在人间跟司命学了不少人情世故，学得最好的就是爱财，人界和南虚不一样。在这里她想要什么都要白花花的银子去换，可钱财又来之不易，实在是穷得叮当响。

进店的人渐渐多起来，蛮月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压惊，暴富来得太突然，她反应不过来。

“安定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她道，对喜欢的人她从来不会吝啬，这就是司刑常说的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

安定摇摇头，拒绝：“我就不用了。不过方才听郡主和先生说话，你们是同门啊，只是南虚这个门派......好像鲜少听闻啊。”

蛮月一时噎住，不知该怎么说。当今世道，妖的存在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当初南虚大战出逃的妖族颇多。繁衍多年，大多数居于山林，还有不少混迹于人群当中，至于南虚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祖地了。而今人们只知妖族，却不知南虚。

她向司刑眨眨眼，司刑会意，道：“不过是几位师傅的住所而已，算不上什么门派。”

安定应了一声，知道他们不愿说，便不再过问。

第二日陆长风得了空，去找安定。他与安定对坐在演武台的石桌边，手指轻推着杯盏，神色慵懒：“你觉得蒙诏郡主如何？”

安定神色犹豫：“她......倒是很天真，你还是别打她主意了，要得到蒙诏王支持不一定要靠一个小姑娘的。更何况，你跟着大皇子，不就是因为他答应你，等他成为国君之后对北戎出兵吗。”

她接着说：“你还不明白吗，他那样的人，哪里会帮我们报仇，不过是利用罢了。再说了，你就确定他会成为下一任国君。”

陆长风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对她微微一笑：“我这不是在帮他成事吗。你说的对，不一定要靠一个小姑娘，可这是最省力的，不是吗？蒙诏和北戎相邻，攻打北戎，蒙诏是主力，蒙诏王手里头那些兵，我可眼热的很啊。”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管家匆匆忙忙跑过来，说是蒙诏郡主来了。

蛮月抱了几本她精心挑选的剑招要送给她，一进门，就看见陆长风也在。她十分惊喜，“陆长风你也在啊，我还想叫安定带我去找你呢。”

陆长风挑眉，那神情好似是在对安定说，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今日刚好得空，便换我陪郡主去城中走走吧。”

走前，安定趁着蛮月跟管家放书的空档，拦住陆长风，对他道：“若我们父母还在，我们应该也是她这般样子，你希望自己是被骗的那个吗？”

“可惜他们都不在了，我也不会是她那般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