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女山长

大巽百姓的日子，如今是一日比一日的好，一年更胜一年的舒坦，吃得饱，穿得暖，安居乐业，国富民强，繁华的地段几乎不见乞丐，人人都能有一份正经活儿计做，人人都能靠自己一双手吃饱饭，眼见着才几年光阴，却是越变越好，穷苦老百姓不仅日子不紧巴了，还能腾出钱来供孩子念书了。

自女子书院成立，念书考功名甚至当官都不受性别限制后，女儿家的地位比之从前要舒服了许多，从前老百姓吃不上饭，嫌弃女儿家是赔钱货，卖女儿换钱比比皆是，如今日子过的好了，才晓得女儿家也有女儿家的厉害，学了东西日后也能赚大钱，女子书院自京城往周边城池扩展，靠着女儿家们的不断宣扬，迂腐之人越来越少，现如今说要卖女儿还钱的，少不得要被邻里骂一句混球。

后续虽然其他书院也上行下效的收女学子读书认字，但女子书院作为只收女学子的书院，仍然不受分毫影响，要说起原因，当是京城第一家女子书院的山长，传闻都说她是有名的大才女，文采不输给男子，若不是早些年受到些事情牵连，说不准就是第一个入朝为官的女人了！

而她一手交出来的弟子，便有几个在地方当官，虽说都是末等小官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一直埋没在家中的女性来说，足够引以为傲了。

有了远见的女孩子们，逐渐的把那桃李满天下的女山长当作了崇拜的对象，希望求学路上，有一日能目睹这位女山长的真容！

“然后呢然后呢！”

几个三五岁的孩子兴奋的趴在龙椅边上，看着座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女性，十分期待的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她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神情中满是温柔，恰是朝政闲余时，她娓娓道来：“然后啊……”

女山长是个有能耐的人，早些年被规矩束缚成了榆木脑袋，从前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虽赞她有才，但更多的吹捧，源于她曾经有着非常好的出身，众人都怕着她，所以吹捧着她。

那时候的日子，规矩对于女性，有着太多的压迫，贤良淑德四字里，却有包含着太多贤良淑德之外的歪理，一齐逼迫着女性。

要服从男人，要听家里的话，要听丈夫的话，不许做的事情就是不许做，不能想的事情就是不能想，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十分难熬啊……

女山长年轻时曾嫁过一次人，可拘于后院的日子，夹在娘家、夫君、婆母，还有诸多女人之中，这样日复一日，女山长也做过不少错事，终有一日，万般委曲求全的她在逼迫之中爆发了，所有人都认定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等待她的结局必定是一无所有。

但不知是不是上天不肯她这样有才华的人销声匿迹，她的反抗给了她机会，让世人看到了她的文章，那是何等的优秀，很难想象那是一个成日困在后院的女人，能写得出来的文章。

可惜那时候女子做官几乎是没有可能，更让人觉得是大逆不道，连女山长的亲生父母，都恨不得当自己没生过这样的女儿。

只是懂得反抗的女山长，她自学会反抗之后，心中有了傲骨，不肯向现实低头，她的才华终归是得到了赏识，几经波折，她脱离了家庭，脱离了这世上的束缚，成了这世上第一个女山长。

她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了那个时候，一部分弱小女子眼中的光，而那家书院，曾经也成了弱小女子眼中的庇护所。

那家书院曾经庇佑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女子，那些可怜的女子们，险些成为了兄弟的聘礼钱，险些成了父亲的嫖赌钱，险些被毁去了一辈子，是那位女山长顶着世俗抨击、不屑、不耻的目光，一个一个拼了命的拽回来的。

这些被拯救的姑娘们，也没有辜负女山长的培养，有不少人都考取了功名，虽说真正做官的并不多，但彻底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后来，据说有的弟子去其他城池中成立了女子书院，有的则其文丛武，参军去了，便是一般般的，也去了富庶人家，给那家中的小姐做女先生，带她们启蒙认字。

女山长最开始收这些女子的时候，经常遭人冷眼，但逐渐的，这些女孩子们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的成长了起来，十分厉害。

“我知道我知道！”

一个孩子举起手道：“母皇今年钦点的那位状元，她就是那些被救下的女孩子之一吧？”

“这也不全对。”女帝笑笑道，“女山长如今已经不收弟子了，今年这位优秀的状元郎，是她弟子的弟子。”

“哦~”

“母皇，那然后呢？”另一个孩子期待的问道。

“这之后啊……”

女子书院有了起色，世人冷眼渐少，以女子之身做出这般事情来，在外人看来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但这位女山长始终没有骄傲，也许是早年的经历让她时刻警醒，她也曾先后与几名男子都有过一段恋情，但最终都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

世人都说这女山长，自己名满天下之后眼光太高，却也不想想自己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不抓紧挑了合适的嫁出去，可就更没有人要了！

“哼，当年的人还真是迂腐，不嫁人怎么了？姨母到现在不是也还没成家吗？还是皇祖母说得对，嫁人不嫁人，最要紧的是日子过的舒坦，有人天生喜欢独处不说，更应当不讲究，凭什么因为年纪到了就要随便嫁人？”

笑着看向那大些的女孩子，女帝点头道：“这婚姻啊，讲究的是男女之间的缘字，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会期盼着能得一个一心人，未来的日子，互相扶持，互相鼓励，互相陪伴，终生都有一个，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女山长自然也是这样想的，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之后，她对此便并不是那么在意，何况那些男子之中，还有人希望她能放下女子书院回到家中相夫教子做小女人，这一点女山长是万万不肯的。

要知道，她若不在了，这女子书院只怕也要关门了，那那些比她更无助的女子，谁去拯救呢？

但或许上天对努力的人总是格外关照的，女山长如论合适，都没有放弃自己，没有放弃女子书院，她不愿意妥协，也不愿意将就，为了能让女子书院，也为了自己能更进一步，她选择拜德高望重的老者为师，虚心学习自己不足之处。

她的确优秀，连老者也对她赞不绝口，夸她毅力眼界胜过太多男儿，也许是老者年纪大，总不免感叹说：“哎呀，可惜你是个女娃娃，要不然呐……”

而女山长总会泰然自若的回上一句：“我虽没有那个机会，但我的弟子之中，一定会有人延续下去，一定会有人做到的，谁说是女子就一定可惜？”

她的魄力感动了老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不说，甚至为她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下山去女子书院亲自教了那女子书院的女学子们一段时间。

而同时这份坚韧与毅力，也晃动了老者另一个关门弟子的心，他在那之后，鼓起勇气向这位女山长表述了自己的心意。

与从前结识的男子不同，关门弟子胸襟宽广，为人随和，又颇通诗书，从天下大事，到身边小事，了解之中，他与那女山长无话不谈，从心中敬佩如此胸襟的女子，并尊重她为天下女子所付出的一切。

后来，关门弟子在老者驾鹤西去之后，追随着女山长来到女子书院教书，在外帮着女山长一起打理书院内的事宜，在内与女山长一起洗手做羹汤，世人瞧着，或许才明白，不嫁人，未必就是因为女儿家眼光高。

总要是适合的，才能是长久的。

有了助力，这女子书院也显得锦上添花，女山长即便成家之后，也从没有放弃过这里，更是用心的去教导每一位学子，最终有了今时今日，这桃李满天下的回报。

“好了，今儿的故事就讲到这里。”

孩子们欢呼着，还希望女帝能再讲一个，只是女帝要忙于政务，并没有太多闲暇时间，与孩子们商量好，等下次有空，再给他们讲别的。

孩子们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在宫人的带领下离开了这里。

宫女望着走出去的孩子们，端着一样东西笑着进来：“皇上，林先生从玉州给您寄了东西来。”

“哦？”女帝眸子一亮，“先生在玉州可还好？”

宫女将东西奉上，随后道：“好着呢，说是再与故人玩上些时候再回来，请皇上不必挂心她。”

打开那小包袱，里面躺着的是两本古籍，女帝难得露出孩童一样的笑容：“先生竟为朕寻到了这两本孤本！”

“林先生嘴上虽是不满，但皇上，到底是林先生最得意的学生嘛！”婢女笑道，“必定是记着皇上喜欢什么的。”

女帝笑了笑，迫不及待的翻看着孤本，殿中的香炉里香烟袅袅，一切尽在不言中。